穆元帝一行也到了太平居門前，不一定聽得見。

第一次到太平居的人，多是先欣賞這傳聞中太祖皇帝的墨寶的，門口伙計見怪不怪，正要請這一行人進(jìn)店，又見來了另一行富貴人物。伙計連忙上前招呼，穆元帝并未在意這一行少男少女說太祖皇帝的字尋常，只是微微一笑，便要進(jìn)去，眼角余光掃過說話的少年少女時，不由微微一怔，那種感覺，就仿佛時光瞬間倒流四十年，恍忽間，似是故人歸來。穆元帝忍不住眼眶一酸。

少女一行三人，兩位少年一位少女，就是少女，也是穿了身少年裝束，不過，她生得俏麗，眸若春水，面若美玉，細(xì)一打量就能知道是女扮男裝了。少女見晚他們一步到太平居門口的一行人皆氣勢不凡，且以當(dāng)中一位三縷長須老者最是尊貴，少女就側(cè)身將路讓了開來，道，“這位老先生，你們先請。”

少女的聲音喚醒了穆元帝，穆元帝驚覺失態(tài)，立刻回復(fù)從容，笑道，“還是姑娘先請?！?/br>
少女原是外鄉(xiāng)來的，到帝都地界，凡事并不爭強(qiáng)，見人家也不與他們爭路，便微微頷首致意，只是再看到穆元帝相貌時，不由“咦”了一聲，繼而不好意思笑笑，叫了兩個弟弟進(jìn)了太平居。

來太平居，多是吃包子的。

太平居本就是帝都有名的館子，平日里便是賓客如云，及至年下，更是熱鬧。少女一行想要個包間，卻是沒有的，那伙計也機(jī)伶，道，“二樓清靜，店里有屏風(fēng)，用屏風(fēng)一隔，與包間也不差什么。”

少女一行便上樓用餐，穆元帝感覺自己鬼使神差的，也跟著上了二樓。隔著屏風(fēng)，也能聽到少年少女商量著點(diǎn)餐的聲音，還有一少年問，“子衿jiejie，剛你看那位老先生，怎么那般驚訝啊。”

“沒事，就是覺著那老先生同朝云師傅有些像。哎，帝都貴人多，說不得就是朝云師傅的親戚之類的。不過，不管是不是，都不干咱們的事，別替朝云師傅惹事?！?/br>
又聽她道，“這朱雀街，那天剛來的時候坐車經(jīng)過，就覺著氣派的了不得。但也得親自走一走，才知道多么氣派?！?/br>
少年道，“當(dāng)初我剛來帝都時也這樣，感覺也太大了?！?/br>
一時，又聽少女說太平居的包子，“就是有點(diǎn)兒油了，不過，配上醬菜也剛剛好?！?/br>
“你嘗這餛飩?！?/br>
“嗯，這個味兒好，鮮的很?！?/br>
穆元帝聽著，都覺著有胃口，也鬼使神差的吃了碗太平居的餛飩，還嘗了口太平居的包子，心說，的確是有些油膩。少女一行很快用過早飯，就結(jié)賬下去了。

穆元帝有些悵然，對鄭佳使了個眼色。

穆元帝傍晚就知道了少女的來歷，有些驚詫，原來那就是會種綠菊的何姑娘。難道她會說自己與昭云像，他與昭云的相貌，的確是有些像的。

何子衿。

子衿，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這名字，含在口中都讓人無端心酸。

穆元帝這等權(quán)勢，想見誰，不過一句話的事。

但，穆元帝似乎格外小心，甚至稱得上謹(jǐn)慎。第二次相見是在西山山間一處汲清泉水的地方，穆元帝已在近此亭中安座，亭子三面設(shè)了蜀錦，亭內(nèi)置了暖爐，故而，雖是寒冬，竟是半點(diǎn)兒不冷的。

何子衿與兩個少年過來汲泉水，穆元帝著鄭佳過去道，“這處山泉水細(xì)，要等好一會兒。相逢即是有緣，三位少爺不如到亭中一坐?！?/br>
何子衿清澈的眼神望向穆元帝，穆元帝一接觸那雙眼睛就知道，啊，這個小小少女，肯定是看出來了。何子衿倒是大方，帶著兩個弟弟過去坐了。穆元帝命侍從倒了三盞茶，溫聲道，“這水，當(dāng)取當(dāng)煮，味道最香?！?/br>
三人道了謝，何子衿嘗了一口，露出歡喜受用的神色。穆元帝也是不由一笑，又給她斟了一盞，何子衿又喝了。穆元帝想斟第三盞，可惜茶沒有了。

何子衿道，“不必了，這茶很香，再喝就要醉了。”

待壇子里的泉水滿了，何子衿就帶著兩個弟弟告辭了。

何子衿只覺著，兩次遇著的這人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

倒是穆元帝幾次出宮十分讓人擔(dān)心，太子也顧不得辭職的事了，與妻子道，“父皇不知怎的，近來常常出宮?！?/br>
謝莫如眉毛一挑，“出宮？”穆元帝倒也不是死宅，不過，一般穆元帝出宮，也就是天熱了去行宮住一住，天冷了，去泡一泡溫湯之類。但，微服出宮的事情很少。

太子道，“是啊。年下事多，有一回蘇相有事回稟，才知道父皇不在宮里。昨日李相進(jìn)宮，也沒見著父皇，這才私下與我說了一聲。”

謝莫如秀指微敲，道，“倘是政務(wù)，陛下便是出宮，也不會不交待一聲?？磥恚?dāng)是私事?！?/br>
太子深深的迷惑了，道，“父皇能有什么私事？”

太子想破頭也想不到，他爹數(shù)次出宮不過是為了跟人家姑娘進(jìn)行偶遇，可話說回來，人家姑娘又不是成天滿街瘋跑，于是，穆元帝再消息靈通，數(shù)次出宮，也只遇到過人家兩回。

而且，寒冬臘月，老胳膊老腿的這么折騰，還沒等太子弄明白，他爹為何微服出宮時，他爹先奔波的病倒了。太子連忙進(jìn)宮侍疾。

穆元帝雖是病了，氣色還不錯，只是一面喝著老苦的湯藥，一面與太子道，“難得你還知道進(jìn)宮來看一看朕，你與朕賭氣，說不做太子了。朕這把年紀(jì)，還得哄兒子?？烧l叫你是朕的兒子呢，朕不cao心誰cao心呢。行了，把你這奏表拿回去，朕也就好了。”

太子只得默默的把自己的奏表拿回去，穆元帝鼻間有些發(fā)癢，道，“內(nèi)閣送來的奏章，你瞧著批了。讓朕歇一歇。還有眼瞅就是祭天地、祭太廟、祭皇陵的日子，你去吧，朕就不去了?！苯淮艘环?，穆元帝打了個噴嚏，便讓太子下去了。

太子告退時，眼尖的發(fā)現(xiàn)，他爹手邊幾案上，擺了兩盆枯萎的花枝。

待太子查明這兩盆干枯的花枝是什么時，他爹已經(jīng)宣人家何姑娘進(jìn)宮商量養(yǎng)綠菊的訣竅去了。謝莫如得知此事時，沉默半晌道，“看來，這就是陛下先時屢番出宮的原因了?！?/br>
也只有江行云這樣的密友，能私下問謝莫如一句，“這位何姑娘的相貌……”

“不，她長得與我母親沒有半分相似之處?！边@也是謝莫如想不通的原因所在，穆元帝寵幸趙充儀也罷了，趙充儀那相貌……縱謝莫如不愿多提，也得承認(rèn)，趙充儀的確與她母親有幾分相似。

可這位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