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mama坐在樓前的過道里收拾從菜場撿來的菜葉，神態(tài)安詳，全然看

不出為生活所困的模樣。老李從打工的夜店回來。

老太太似閑聊般提起：“前兩天，你們不在，街道的王主任來過了，要

底查情況，登記拆遷戶口?！?/br>
老李停住問：“哪天？”

“總有三四天了吧？”

“哎呀！媽！你真是老糊涂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你過三四天才講！戶

口呢？咦？徐麗，你把戶口放哪了？”老李沖剛進門的老婆說。

“要戶口做啥？我上次怕亂放遺失了，特地藏在一個什么地方了。哎呀？

什么地方？壞了，屁大點地方，我還給忘了?！狈蚱迋z在一間屋里翻箱倒柜。

“找戶口做什么？”老太太一動不動地坐門口問。

“不是通知去填表嗎？去遲了等下人家不收了。”老李很是焦急。

“又不是小鬼趕投胎，那么急做什么？你還怕人家忘記你？”

“人家到時候都拿到錢了，獨獨剩下我們家?！?/br>
“剩下不好嗎？人家拿錢是喜，你拿錢是哭。難道趕著去流淚嗎？”

老李和徐麗愣住了。

“人家拿了錢，都去買新房子，你拿的錢夠干什么呢？現(xiàn)在有誰會造20

平米的房子呢？就算人家分你一套40平米的郊區(qū)房子，讓你再補貼個十萬八

萬，你哪來的錢去交？孫子眼看就要上大學了。你想過學費從哪出嗎？再沒

幾年，孫子也要成家了，有誰家的姑娘愿意嫁進一套40平米住四代人的屋子

里呢？如果人家姑娘要求買房子，你拿什么補貼你兒子？我越來越老了，徐

麗一輩子病病歪歪，兩個人都沒勞保，你難道眼看著我們病死嗎？”

“那......mama你的意思是？”徐麗試探著問。

“不搬。不去登記。就這么呆著?！?/br>
“但是mama啊，難道我們不搬，他們就會因為我們而放棄這片地了嗎？”

“他們不會放棄，他們會來跟我們談，會跟我們討價還價。這樣，我們

就有主動權了?！?/br>
“可萬一人家本不談呢？直接把我們丟在大街上？”

“如果上海不怕丟人的話，那咱們就睡大街上好了。世博會馬上不就開

了？滿大街都是老外，我們就把家安在市政府門口。”

“mama，這一套行得通嗎？你就憑一間10平米的房子，要讓祖孫三代都

吃定它，誰會做這種虧本生意？看你說話的口氣，好像要用這間房子榨來個

幾百萬似的。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每平米要訛到10萬，本不會有人

來收這塊地了?！?/br>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人家憑一套中等的房子可以換來大房子，人家

有錢的再湊一點就一步登天。只有我們。你不要把戶口趕著送去，這樣就顯

得你很急迫，人家就不會求你。你按兵不動，人家自然會上門來求?！?/br>
“現(xiàn)在強遷的到處都是，有的地方都出人命了，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跟

他們斗，會不會**蛋撞石頭？”

“試一試吧！你能跟人談條件的，除了這間破房子，還有什么呢？金錢、

技能、學識、地位，我們什么都沒有。這個，就是我們唯一的本錢了。我們

不是**蛋，我們是石頭，茅坑里的石頭。他們不會因為我們這一家而舍得放

棄到手的鈔票，即使被最后啃下一塊來，只要不傷筋骨，他們還是愿意的。

他們有弱點，他們才是**蛋。我們就坐在這里，等他們來撞我們。”

老李狐疑地看著徐麗：“這......這能行嗎？”

徐麗想一想說：“媽這一輩子久經(jīng)沙場，就按媽說的去做?！?/br>
蘇淳在桌子上畫草圖，海萍一臉喪氣地進門。

“怎么，看的房子沒一套滿意的？”

“是?。『Ｔ搴臀遗芰藘商?，看了7套，還是不行?！?/br>
“不是新房嗎？你還不滿意？”

“如果是現(xiàn)房，只可能是兩種情況。一種是吊起來賣的，都是小區(qū)里的

品，一看就愛不釋手的那種，不過價格也是咋舌。如果均價是8000的話，

那種房子一定要上萬一平米。而且戶型又大?，F(xiàn)在的開發(fā)商絕對jian詐，你要

是聽說哪里開盤，跑去一看，肯定賣的是邊角料。把那些一看就是賣不出去

的拿出來開盤，價格開得很有誘惑力。這就是**肋，吃不下吐不出的那種。

越往后開價格越高，所以你看現(xiàn)在房價節(jié)節(jié)攀升，其實都是人為炒出來的?！?/br>
“再炒它也得有市場。如果價錢開高了，人家都買不起，還不是閑置？

那得占壓多少資金??！”

“所以說邪門呢！價錢都那么高了，還是有人搶房子跟不要錢似的。隨

便什么破房子，都要你排隊領號看圖紙。你稍微猶豫一下，后面人就把你看

中的選走了，再猶豫一下，半扇樓沒了。在這種情況下人本沒法正常思考，

要么隨大流趕緊把錢砸下去，要么你就急流勇退。我總想著該跌了吧，該跌

了吧？可看這種勢態(tài)，本沒跌的樣子。而且，我總覺得這是銷售商在制造

緊張氣氛。以前還開盤，現(xiàn)在要搞開盤前內(nèi)部銷售，就跟過去走后門買冰箱

彩電一樣。你看中一個樓盤，有錢還進不去，還得托人去說情，先進內(nèi)部銷

售。真是的。今天看的房子，就是海藻找人去看的內(nèi)部銷售樓。”

“那你走了后門，情況有沒有好轉？”

“沒有。就感覺一個字：窮。不到售樓現(xiàn)場，不知道自己窮。人家都開

車去看房，就我跟海藻是坐公車。連售樓小姐都穿polo，我還穿班尼路。在

那里，鈔票就跟廢紙一樣，人家填的單子，錢后面都一串零?。『ε?！”

“切！滿大街都是polo，超市老太太都穿dior，現(xiàn)在公車上，哪個不拎

lv？有幾個真的？這都刺激你？你要想穿，市場上30塊一件?！?/br>
“可人家開的那車，總不是紙糊的吧？總之，來回看看，滿世界就我們

窮了。傷心啊，兩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上無片瓦，不名一文，說起來還中

流砥柱，中產(chǎn)階級呢！”

“我們哪算中產(chǎn)階級？人家中產(chǎn)階級最少要稅交到30%的那種吧？”

“哎，在美國，能買得起房子的不都是中產(chǎn)階級以上的人？”

“那是美國，國情不同。中國人吧，什么都得講個擁有。明知道只能擁

有70年，那也得擁有。人家美國有錢人，臨死了，都把財產(chǎn)捐給社會。你什

么時候看過中國人干這種事情？錢都要代代傳下去，傳成古董。有句歌詞講

得最好：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這是中國社會寫照?！?/br>
“也對哦！大家都把錢摳給自己的后代，社會不就空了嗎？有時候也要

想開點，為了后代能有口不差的安穩(wěn)飯吃，好歹要吐點出來保持平衡哦！你

看，最刁莫過于那個比爾?蓋茨，好名都叫他一個人占盡了。慈善家，退出商

界，發(fā)展基金會，只給三個兒子每人留3000萬美元，其他都捐掉。一聽多好

啊！好幾百億啊！多慷慨！其實，你仔細想想，世界上哪個孩子一出生，嘴

巴里就叼著3000萬美金的？這不是剝奪他孩子勞動創(chuàng)造快樂的權利嗎？這

3000萬既保證他孩子一輩子錦衣玉食，又保證他孩子不捧著紅燒被一堆餓

狼攻擊，這才是聰明之舉。想不通這道理的，大約就是我們中國人。我們?yōu)?/br>
什么買房子，不也是想留給孩子嗎？鈔票鈔票不能留，古董財寶也沒有，不

就只能留個房子保值嗎？”

“唉！這過得是什么日子??？都說時代進步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

我怎么覺得我還過得不如我們父母輩呢？人家好歹在最窮困的時候還實現(xiàn)了

既無內(nèi)債又無外債。我倒好，一輩子欠債，一套房子把我搞成百萬負翁了。

想來想去，我們黨做的最英明的決策就是計劃生育。以前父母都養(yǎng)十個八個，

現(xiàn)在我一個養(yǎng)得都艱難。你再叫我負擔一個小的，我一定當場死給你看。以

前三年自然災害講勒緊褲腰帶，等我付完首期，你就是跟我講勒緊脖子，我

都拿不出一個子來?！?/br>
“你不能這樣講。這叫跟世界接軌。光羨慕人家這好那好，人家什么都

好，為什么人口負增長？為什么加拿大要從中國移民？那不也是因為負擔重

嗎？這是世界課題，不要老扯中國。再說了，哪個發(fā)達國家的人不是負資產(chǎn)？

越是有錢人，負得越多。你有能力負，就有信用。一點不負的，在社會上連

立足之地都沒有。你不要搞錯了，銀行讓你負，是看得起你，是相信你的能

力。你想負還得有點本事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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