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藏在內(nèi)心最深處的各種欲望，幻境中諸般所想都成現(xiàn)實，而后一切又都摧毀在自己眼前，痛苦不堪，醒來方知是大夢一場，反倒覺得解脫。

“都是假的”四個字像石頭一樣重重砸在眾人心中，陸離和紀(jì)桐周的臉色都變了。

百里格林還靠在陸離懷中，他猛地一把將她推開，不去看她錯愕的表情，低聲道：“……夠了吧？”

歌林勉強(qiáng)笑了笑：“陸師兄，對不起啊，謝謝你?！?/br>
對不起？謝謝？陸離簡直想要冷笑，為何現(xiàn)在又要說對不起？

她的任性并不是乃邪惡輕佻放縱，也不是那些軟弱的哀求，而是她這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可惡，將別人弄得亂七八糟，然后再輕飄飄地一句對不起，轉(zhuǎn)身走開，像是從沒認(rèn)識過。

或許也不能怪她，只能怪他自己，是他自己自甘墮入幻象，為一團(tuán)虛幻的過往意亂情迷，一切苦楚業(yè)障，都是他自己的。

陸離驟然轉(zhuǎn)身，他也覺得自己再待不下去，若不離開，真的會瘋掉。

百里歌林驀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低低長嘆一聲。

“歌林?！卑倮锍潞鋈辉诤竺嫫届o地喚她。

百里格林瑟縮了一下，半響才慢慢回過頭，她勉強(qiáng)笑道：“姐，怎么了？”

百里唱月靜靜看著她：“你和我來一下，我有話想說?！?/br>
或許該來的總是要來，百里歌林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心中感到一種深切的悲戚，這種悲戚反而倒讓她變得從容起來，回身淺淺一笑：“什么事？”

她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唱月的胳膊。

百里唱月將她拽到海灘無人處，按住她的雙肩，兩人一起坐在海邊礁石上，百里唱月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周圍只有海風(fēng)與海浪的細(xì)微聲響。

“歌林?！背潞鋈坏偷烷_口，聲音里卻帶著一絲笑意，“從小你喜歡的東西總是會抓著不放，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你以前就喜歡纏著葉燁，后來忽然又離開，我早該發(fā)現(xiàn)的。”

百里歌林哈哈一笑：“姐，你在說什么？叫陸師兄聽見他可是會生氣的，我跟葉燁哪里有什么！”

百里唱月?lián)u了搖頭，聲音很輕，“方才我在幻象中，其實沒有發(fā)生什么，只不過將我如今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可我總覺得好像少了什么，我一貫總是想著自己的事，好像忽略了什么，后來，我見著你一個人在哭，不是對我，而是對葉燁，我忽然就明白了?！?/br>
歌林還在笑：“你別亂說了好不好，姐？”

百里唱月低聲道：“你的心跳忽然快了，你在緊張，我說中了，對不對？”

百里歌林凄然一笑，再也瞞不住，她會被怎么對待？被徹底排斥在這個家之外么？

“姐?！彼p輕開口，“你這個人看著聰明，其實迷糊得很，做事又長長撐著一股孤勇，小時候你護(hù)著我不被欺負(fù)，可更多時候還是我照顧你，我老是擔(dān)心葉燁照顧不好你，不過讓我白擔(dān)心了，你被他照顧得很好，比以前好多啦，你再也不需要我照顧你了。”

下一刻，她忽然被唱月緊緊抱在懷中，唱月的聲音在哽咽，微微發(fā)抖：“對不起，歌林，我這個做jiejie的太不稱職，我總是顧著自己的事，總是覺得你還小，居然到現(xiàn)在才明白，是我的錯，讓你一個人跑來東海，吃了那么多苦?！?/br>
百里歌林心中緩緩升起一股久違的暖意，她柔聲道：“在這里挺好的，我從小就愛看新鮮風(fēng)景，東海好玩的地方多著呢，我反而覺得比中土好?！?/br>
唱月緊緊地抱著她，大顆大顆的眼淚打濕了她發(fā)辮上的玫瑰。百里格林?jǐn)堊∷募绨?，輕輕撫摸她的脊背，低聲道：“姐，你別擔(dān)心，我早就不喜歡葉燁啦，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誰還記得小時候那點事？”

唱月閉上眼，搖了搖頭，許久，她道：“歌林，我是你jiejie，對我說謊沒用，喜歡他不是罪，不值得你離開那么遠(yuǎn)。”

百里歌林鼻子里一陣發(fā)酸，她輕笑：“那你還要我嗎？”

唱月在她腦袋上錘了一下：“說什么？我們永遠(yuǎn)是姐妹，不管在什么地方，你都會想我，我也會想你，什么東西都切不斷，葉燁更不能。”

百里格林眼前一片模糊，她咧開嘴，想笑一聲，可眼淚卻掉下來了，熟悉的jiejie的味道充斥整個世界，從小她一直被這樣的氣味熏陶保護(hù)，家破人亡后，因為有jiejie在，她才能繼續(xù)笑，她的味道她到死都不會忘記。

這里是她的家，她永遠(yuǎn)屬于這個家，沒有任何一句話比這句話更讓她感到幸福，多年的心結(jié)忽然煙消云散，她只有抱著唱月一直哭，記不得哭了多久，嗓子都啞了。

百里唱月替她擦去眼淚，捧著臉看了看，難得俏皮地笑了一下：“眼睛都哭腫了，傻孩子，為那個蠢蛋可不值得，葉燁其實蠢得很。”

百里歌林嗤的一下笑了，聲音沙啞，帶了一絲撒嬌：“誰說我為他哭？我是太高興了?！?/br>
“入門六年后，我們就可以隨意離開門派了?！卑倮锍绿嫠龑⒘鑱y的長發(fā)綰好，“以后我常來看你?！?/br>
百里歌林依偎在她肩頭，用力點了點頭。

第九十五章心火

夜色漸漸深沉，沙海上架了火堆，海浪聲與火舌舔舐枯木的劈啪聲相互交織，除此之外，沒有一個人說話，四下里一片死氣沉沉。

葉燁關(guān)顧四周，黎菲一個人坐在沙灘上啃果子，雷修遠(yuǎn)默然不語神色陰郁地在火上烤魚，魚rou都焦了他也沒發(fā)現(xiàn)，陸離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樹干上發(fā)呆，紀(jì)桐周也遠(yuǎn)遠(yuǎn)坐在礁石上想心事。

氣氛這樣實在糟糕，葉燁索性起身朝紀(jì)桐周那邊走去，坐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桐周，一場夢而已，想開點?！?/br>
是啊，一場夢而已，那些愛恨情仇都是虛偽的，他不甘心被這虛幻的假象擺布，他怎能被乃邪惡鏡花水月的幻覺戲耍？他比任何人都不甘心。

可他心底有火在燒，貼著夜與海的邊緣，他快要被燒成灰了。

它們不僅僅是假象，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欲望與恐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統(tǒng)統(tǒng)被無情地攤開，建了一個華美的夢，再砸碎在自己面前。

那些肆虐的感情要怎么辦？告訴自己都是虛幻的，然后丟棄忘記？他要是忘不掉怎么辦？就這么任由心火焚燒嗎？

紀(jì)桐周猛然起身，一腳踢飛無數(shù)砂礫，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甚至有沖動再度回那個幻象中，完成那些愛恨，為什么要經(jīng)歷極樂與地獄？夢醒是空，他滿腔殘留的不甘與憤怒要向誰訴說？

無處發(fā)泄，他拿心凝聚無數(shù)火蓬，狠狠砸向大海，無數(shù)道火舌舔舐海水，萬丈火光，卻抵不過他心中的那團(tuán)烈火，狂亂。無處可去。

情愿業(yè)障在凌遲他，性烈如火，多情之人，玄山子起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