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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老侯爺夫婦那里,他們已然無力再聽,只說,“隨你們吧,反正好壞也就這樣了?!?/br>于是偌大的侯府,只剩下他和她,一對既盼望著新生命到來、又害怕他到來的絕望父母。九個月后,到了瓜熟蒂落的時節(jié)。和上一次相比,竇嫣這次的生產(chǎn)慘痛異常,足足熬了一夜都未把孩子生下來。老侯爺夫婦早已絕望,不忍聽最后結(jié)果,早早地回了房。留在竇勛固執(zhí)地站在房門外,久久地等。竇勛至今還記得那個冬夜。那大概是那一年里、不,那是他此生最寒涼的日子。他在一墻之隔的房門外等的久了,連吐出的呼吸都變冷了。手腳更是早已經(jīng)冰的沒有了直覺,血液凝固在身體里,他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冰坨。終于,房門吱呀地開了,產(chǎn)婆出來報,“...生下了,是個女孩兒。可惜在母體里悶了太久,已然不中用了?!?/br>他抬頭仰望著天空,試圖逼退眼中淚意。但淚水還是阻擋不住地流了下去。他啞聲問,“夫人呢?”產(chǎn)婆低聲道,“失血過多,才救過來,今后得好生養(yǎng)著了?!?/br>他點一點頭,把袖間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包銀子遞給她。產(chǎn)婆千恩萬謝地去了。他看著她的背影,麻木地想,有什么好開心的呢?他的孩子死在了這一夜。那些銀子本是他為了慶賀孩子出生而準(zhǔn)備的。這樣想著,踏進了房里。丫鬟們見他進來,都唬了一跳,紛紛道,“公子快出去!產(chǎn)房污穢,不可近身啊!”他不聽,仍舊走上前去瞧竇嫣。她才生產(chǎn)完,身下的被褥還來不及換。整個身體幾乎有一半都浸泡在鮮血里,房里滿是腥甜味。又有一角被子跌落在地上,血順著它往下滴。竇勛蹲下身,默然無聲地把那塊被角擱到了床上,然后拿臉去挨她慘白的臉頰。她的臉失去了一貫的溫?zé)?,冷冰冰的,像快要化掉的雪一樣。可被褥上浸飽了血,卻又是溫?zé)岬模佁焐w地地向他散發(fā)著熱氣。他心中忽冷呼熱,痛苦灌滿了整個身體。這痛苦,綿延之后二十年。即便之后世事變遷,也總無法冷卻。成息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這些時,已是天黑時節(jié)了。他拿兩句話對自己的前半生做了總結(jié),“年輕的時候,誰都以為自己是抗的過命的??善鋵?,命中注定不該有的東西,即便偶然到手了,也還是挽留不住的。”第55章憂愁暗恨履霜似乎沒聽進去,只是茫然而絕望地問,“那么后來呢?你就把我娘送到了謝家?”這句話像刀劍一樣刺入成息侯心里。他痛楚地用手按住胸口,過了好久才能開口,“我沒有。后來你母親醒了。知道你jiejie的事,什么也沒說。一直到了第二天才終于說一句:那個孩子福氣很好,不用長大后受人冷眼,可以就這樣去了...又過了不到半年,你大哥也去世了...我抱著你母親安慰,說將來再不要孩子了。大不了,去我弟弟那兒過繼。她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后來呢?”成息侯一向溫和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極其痛苦的情緒,“再后來,有一天,她突然從妝奩里拿了兩包藥粉給我...”“那是...?”“她說...活著太痛苦了,還不如舍棄這個軀殼,反而輕松。她問我,愿不愿意跟著她走。我答應(yīng)了她...第一個把藥粉吞了下去?;杳郧?,她看著我的眼睛說,等到一睜開眼,所有的噩夢都會結(jié)束...那時我只以為她在約定來生,便回答說好啊,等到下一次我們一定會得到幸福...可是誰知道...”他的聲音忽然哽咽了起來,“我睜開眼的那一刻,卻發(fā)覺自己還是在侯府,而她已經(jīng)不在了。我找啊找啊,一直找了她三四年都找不到?!?/br>“她去了哪里呢?”“她被你祖父送出了京?!背上⒑钣檬治孀∧?,但淚水還是順著指縫滑下去,“那幾年我發(fā)了瘋的去找她。終于,到了第四年,在上黨郡的一個小鎮(zhèn)上找到了她。那天她答應(yīng)我,會與我回去,可誰知道第二天清早我醒來,發(fā)現(xiàn)她又悄悄地走了,這一次她完全拋下了我,她嫁去了茂陵...”履霜聽他說四年,那便是竇憲一歲不到的時候了。胸口涌上氣團,微微冷笑道,“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娶了長公主、生下竇憲了吧?我娘又怎么會再愿意同你回去?”“是我不好...”成息侯痛楚地轉(zhuǎn)過了臉,“圣上親自賜婚,終究我也是為人臣子...”履霜忍了忍淚,又問,“我娘突然的嫁去謝府,謝家爹爹也肯么?”“那謝璧雖是世家子弟,卻是庶出的,他母親亦是出身青樓,從前同你外祖母是至交。所以你娘同他自幼識得...”“那后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我是你的女兒呢?”“你母親嫁走后,我發(fā)了瘋的想出府,帶她走??梢恢北蝗藬r著,一直到第三個月的時候才找到機會,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趕去見她。可你母親居然說,說她已經(jīng)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成息侯忽然嗚嗚地哭了起來,“我那時以為,她同我生養(yǎng)的兩個孩子都沒了,必是在心里恨我的,所以再不愿意同我相處,寧愿和不熟悉的謝璧做夫妻。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呢?我就回了京師。哪曉得過了四個多月,就聽到你母親難產(chǎn)去世的消息。我趕去茂陵奔喪,她身邊的丫鬟偷偷告訴我,孩子并不是早產(chǎn)的。那么,那么...”他一夜未睡,本就憔悴的不像樣子。如今又嚎啕大哭,把整副衣襟都浸濕了。履霜心中的怨恨,逐漸轉(zhuǎn)成了惻隱,忍著淚把袖間的絲帕遞給他。成息侯不接,只是懇切道,“所以霜兒,你肚腹里的孩子絕不能留。不能再有一個你母親了...憲兒將來也不該像我一樣...霜兒,聽爹的話,一碗藥下去,明天一早醒來,什么麻煩都不會再有。”履霜霍然地抬起頭,“不——我不是我娘,我不會愛著一個人卻又半途地退縮。竇憲也不是你——”提起這個名字,她心里逐漸有了踏實的根基,聲音里也有了強硬的底氣,“他不會愛著一個人,又同另一個人生兒育女!”成息侯大震,但到底嘴唇抖抖索索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