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終章 既許我深宮埋骨地怎任他明月下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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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海攜著圣旨,帶著一串捧著衣物簪環(huán)的宮女,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永巷,管著這里的李嬤嬤早得了消息,一張老臉笑得菊花兒似的,大老遠(yuǎn)就迎上來,笑道:“可是剛聽到的天大的好消息,說陛下醒了!公公這會子過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要召幾個伶俐可心的女官去侍疾?”又瞧祿海趕路趕的一臉的汗,不由又叫人看座上茶:“便有事,公公叫個底下的孩子來說一聲就罷了,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怎么親自這樣急哄哄地來,先喝口茶歇個氣兒,再吩咐我們?!?/br>祿海多少年沒這么喘過了,話都說不上來,對李嬤嬤的殷勤,只一概擺手,示意不要,又吐納幾次平復(fù)了呼吸,才問:“方女官呢?陛下有旨,請方女官接旨。”李嬤嬤見祿海這么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來的境況、這么個浩浩蕩蕩的架勢,這么個客客氣氣的“請”字,臉色登時就變了,張口“呃”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祿海已是不耐煩再應(yīng)酬她了,只道:“陛下的圣旨在這,你也敢怠慢。”李嬤嬤汗?jié)裰匾?,撲通一聲就雙膝跪在了地上,嘴皮子都不利落了:“方……方女官……方女官那日從大明宮回來之后,就說要脫簪請罪,后來還聽說陛下昏迷不醒,這……這可不是她服侍不力嗎?我……我就擅做了主張,將方女官禁足了,以備將來的查問?!?/br>明明白白知道他家主子心意的祿海,聽了這話簡直沒繃住,破口罵道:“你這個蠢貨!方女官現(xiàn)在哪兒?”李嬤嬤忙爬起來帶路,一連聲說:“公公放心,就在她自個兒屋里,陛下出了這么大的事,怕她自裁,日日夜夜有人看著的?!?/br>祿海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大明宮進(jìn)了刺客,方女官救駕有功,只是女官到底只是個弱女子,還是讓刺客鉆了空子傷了陛下,方女官心也太實了,竟難過得要脫簪請罪。方女官這次立了大功,陛下一醒,就立刻讓咱家?guī)еブ歼^來封賞,你們這群眼里沒人、慣會踩高捧低的,就這樣作踐人!”其實燕齊光和嫮宜的那點事,祿海心中未必不清楚,只是如今主子怎么吩咐,他就只能怎么做!陛下既說方女官救駕有功,那她就必須救了!李嬤嬤聽得呆立當(dāng)場,行動間已到了嫮宜的屋子,兩個粗使嬤嬤守在門口,門關(guān)的緊緊的,見祿海和李嬤嬤來了,忙湊上來奉承:“屋里還有人守著呢,公公和嬤嬤盡管放心,不會讓她畏罪自盡的!”李嬤嬤臉都白了,沖她怒喝道:“嘴里胡吣什么!什么畏罪自盡,主子們的是非也是你們能提的!”那嬤嬤還未解其意,見勢只得悻悻退到了一旁。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原來是里頭看管嫮宜的宮女聽到了聲音,開門來迎。祿海往里頭一看,屋子里昏慘慘的,窗戶也是緊閉的,透著一股陳腐破敗的霉味兒。整個屋子一眼就能看得到底,陳設(shè)擺件一并全無,只有東邊擺著張舊松木打的床,看著也有些年歲了,掛著一副素凈的青紗帳子,床上一衾薄薄的被子,被面也無一點花樣,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原來是個什么顏色早就看不清了。中間一張小小方桌,最初上的紅漆都快掉光了,東一塊西一塊斑駁著,一條腿還是斜的,被人用塊小瓦片墊在下頭,才堪堪維持住平衡。桌面上只有一個陳舊的粗瓷茶壺并一只缺了口的茶碗,連凳子都只有一個。祿海從小就在燕齊光身邊伺候,從東宮到大明宮,處處都是金碧輝煌、富麗堂皇,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宮中還有如此破敗之地,但他也完全顧不上驚嘆這些了,因為屋中間那唯一的凳子上,就坐著它的主人。祿海也是跟著燕齊光認(rèn)識幾個字的,此時一望,才知道“蓬蓽生輝”四個字,并非前人杜撰,這位方女官不過一身半舊素白衣裙,發(fā)髻未挽,脂粉不施,全身無一絲綴飾,臉色因這些時日的禁足和磋磨,蒼白如紙,唯有一雙眼睛,如靜水流深,沉不見底,就這么清清淡淡望向祿海,也不說話,只靜靜望著。粗服陋頭,不掩國色;雖居蓬門,光映照人。祿海心中一嘆,道:“陛下特許,女官可自坐,不必跪接?!闭f話間已從懷中小心拿出圣旨,揚聲宣道:“女官方氏,救駕有功,晉為夫人,封號紫宸,賜居大明宮紫宸殿?!?/br>嫮宜竟真這么坐著了,聽完旨意,嘴角浮出一絲譏誚的微笑來:“救駕?”祿海將圣旨強遞在嫮宜手上,聞言笑道:“奴才知道,陛下最終還是被刺客所傷,這此刻還是夫人身邊服侍的竹幽,夫人仍覺傷懷,但如今行刺一事已歸案,陛下一片心意,請夫人體恤?!?/br>說完后退一步,跪在她面前,深深把頭叩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奴才參見紫宸夫人,請夫人金安!”嫮宜瞳孔一縮:“刺客?竹幽?歸案?”祿海恭聲道:“是。竹幽已將罪行供認(rèn)不諱,為了避免多受磋磨,剛剛已撞柱而亡?!?/br>嫮宜聞言一愣,半天才低低笑起來,眼眶又似有淚,又似嘲諷:“何必!何必!既已知當(dāng)初!現(xiàn)在又何必如此!”她看著手邊一卷沉甸甸的圣旨,低低道:“竹幽啊竹幽,你這是置我于何地?你以命換來的榮華富貴,可我……并不想要了?。 ?/br>祿海見她神色愈發(fā)癲狂,不禁咳了一聲:“夫人,該收拾起來了?!?/br>旁邊的李嬤嬤和看管的人從接旨開始,已嚇傻了,跪在那半天爬不起來,嘴里哆哆嗦嗦道:“夫人……紫宸……夫人……?”直到見了祿海這個動作,才就著跪著的動作,把頭朝向嫮宜,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全身都在抖:“奴婢們有眼無珠,不知夫人有天大的救駕之功,冒犯了夫人,夫人大人有大量,寬恕奴婢們一回罷!”嫮宜冷冷看著在地上伏首討?zhàn)埖囊蝗喝?,抬手讓眾人起來?/br>她們這些磋磨算什么呢?不過是冷一冷、餓一餓,活計重一些,責(zé)罵多一點,在家時已受慣了,再難,也不過是身體一時苦著而已可是有些痛,卻是從心底深處漫出的疲憊與倦累,一夕之間,整顆心從蜜糖罐突然就被丟進(jìn)了黃連水里,鉆心的苦澀。自古說君恩如流水,可是此生愛恨糾纏、貪癡嗔惘,到頭來都牢牢系于一人身。身體相纏、云雨交歡,也未必就是愛了,性和yin的界限如此模糊,情欲與泄欲的范疇卻又是如此分明。那日紫宸殿鮮血淋漓之下,是她前半生撞南墻撞得頭破血流的代價。可是她又能怎樣呢?十五歲的她在蘇州踏上選秀的船時,已經(jīng)替自己決定了一生的命運。而那日紫宸殿中一時的心軟亦或是一時的手軟,葬送了她此生唯一的機會。但這機會又如何呢?其實燕齊光一直想錯了一點,他說送她出宮,可是她在宮外,也從來并沒有可想、可等、可選擇的人。只是以前是沒有來得及告訴他,而以后,她也許此生都不會告訴他而已。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祿海已經(jīng)叫了帶來的十來個宮女給她換衣梳妝,嫮宜坐在鏡子前,看宮女巧手理著如云的長發(fā),鏡中人盛裝華服,除了消瘦了些,依然風(fēng)神秀異,神姿高徹,年華濯濯如春月柳,似乎與剛?cè)雽m時并無不同,只是十五歲時哪怕無用,也愿意傻傻擋在他身前替他進(jìn)狼口的宜娘,終究徹徹底底消散在平溪圍場,留在了那片廣袤的草原上。或許這也是好的,那里天夠?qū)?、地夠闊,還夠自由,還有曾經(jīng)的宜娘此生最絢爛情濃的記憶。畢竟她此生余下的光陰,無論如何后宮沉浮,無論是否再有愛恨,都只能鎖在這四方宮墻里,這巍巍皇城,終將成為她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