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雯呆立著，瞪大了雙眼。

她覺得自己此刻肯定是在做夢，她的五感像是被封住一般，聽到的，看到的都朦朦朧朧。

她隱約聽到前方小虎大叫著“住手！”，但不知道他究竟在讓誰住手。

她只看到阿阮向她倒過來，表情痛苦地扭曲了，嘴里噴出鮮血。

柳雯驚慌地扶住阿阮，但阿阮直直地栽倒，柳雯為了抱住她，也倒在了地上。

感官慢慢地回到了柳雯的身體，周遭的打砸聲，叫喊聲，再次清晰地灌進了她的耳朵。跟著感官一起回來的，還有心臟狂跳帶來的痛，清清楚楚地刺激著她，讓她渾身發(fā)麻，指尖刺痛。

現(xiàn)在她認識到，這不是在做夢。

小虎奔過來，將拿刀砍了阿阮的手下一把推開，跪在柳雯和阿阮面前，看著阿阮背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汩汩冒著的，像泉眼一樣的血，渾身劇烈地抖著，喃喃道：“阿阮……救護車……叫救護車啊！醫(yī)生！邊有醫(yī)生——！”他拽住身旁他的小弟：“——去叫救護車！”

柳雯將阿阮轉(zhuǎn)過來，僅僅是碰到她的背，雙手就已經(jīng)被血染透。溫熱的血粘稠，帶著鐵銹的甜腥，襯得阿阮的臉駭人的白，彰示著生命正在一點點地從她的身體里離開。

柳雯抓著阿阮的手，但不敢用力，生怕握疼了她。

阿阮抬起眼皮，看著柳雯，這幾乎已經(jīng)用了她一半的力氣。

此時此刻，在她眼里的柳雯，神色驚惶，眉頭緊皺，眼里的擔憂和心疼滿得溢出。阿阮看她這樣，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慘的笑。

她想，雯姐是為她而擔心的，雯姐看她，終于不再是那種輕蔑，隔絕的眼神了。

她的手被雯姐握著，好暖啊。

阿阮想說話，但一開口，先噴了一口血。

柳雯徒勞地幫她抹去嘴邊的血，哽咽著勸：“阿阮唔怕，雯姐在呢，有人去叫救護車了，你再堅持堅持……”

阿阮一張嘴，血就再從她的嘴里流出來，但她翕動著嘴唇，還是氣若游絲地說著。

柳雯顫抖著貼近阿阮，聽到她用極細的聲音在說：“是……是梁哥佢……佢……”

柳雯直起身子看阿阮，阿阮眼里的光已經(jīng)開始散開，但她還是用盡全力說著：“佢講……我要想留喺……你身邊……就……跟了佢……”

血不斷地從阿阮的嘴巴里流出來，形成了細細的血沫。

“阿阮，咪講了，我知……我都知……”柳雯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呢，她不過是嫉恨，妒忌——她為阿阮動了心，看到阿阮和梁生在一起，便以為自己被騙了。

從那日阿阮和梁生抱在一起被柳雯撞見開始，阿阮數(shù)次想要解釋，但柳雯從未給過她機會。

阿阮無數(shù)次向柳雯示好，她對柳雯的好也從未變過，但柳雯固執(zhí)地不問，不聽，直到現(xiàn)在。

“雯姐……你……信我對你嘅心意咩？”阿阮伸出手，怕柳雯嫌棄，只敢用指尖輕觸柳雯的臉頰。

柳雯緊緊攥住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用力點頭：“信，雯姐信，阿阮，你咪講話了，等你傷好了，我慢慢聽你講，行咩？”

阿阮終于笑了，她劇烈地咳了幾下，閉上了眼睛，輕聲道：“雯姐，我好累啊……”

柳雯慌了：“阿阮，你咪睡，你睜開眼睇睇我！”

阿阮再沒了反應。

柳雯覺得自己的淚擋住了視線，于是用手用力地抹眼睛，但是手上沾了血，眼前都紅了，阿阮的臉更加看不清楚了。

馮芷在場邊站著，默默地抹眼淚。

一起看戲的其他劇組員工也和她一樣，一群人都在用紙巾擦著鼻子，眼睛紅彤彤的。

楊佳佳跪坐在白珍妮跟前，道具血沾得滿臉都是，她看到白珍妮徹底沒有回應之后，捂住臉，發(fā)出了凄厲的哭嚎。

她的哭聲在整個片場回蕩，如泣如訴，聞者落淚。取景框里，她的臉蒼白染血，淚水和血水在她臉上縱橫，慘烈地美著。

她將白珍妮抱進懷里，緊緊地摟著，面頰貼著白珍妮的額頭，輕吻著。

“卡——好了，這條過！”劉年景喊道，聲音也是喑啞的。

一般來說這種戲，都是爭取盡快過掉的，因為實在太耗費感情。對于楊佳佳來說，拍這種戲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夠多了，自然是能夠一兩遍拍過，但仍免不了傷神傷心。

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把她倆分別扶起來到一旁坐著休息。

馮芷拿著盆，熱水，毛巾，幫著白珍妮吐掉了嘴里的血，又把臉擦干凈。

楊佳佳也被莫莉這樣伺候著，莫莉一邊給她擦著臉一邊說：“雖然咱們劇組粉絲探班的次數(shù)給的很少，但今晚是放粉絲進來了的。晚上等下了戲，去停車場見一下粉絲們吧。”

楊佳佳還沒從情緒中平復，啞著聲音問：“今天下戲都得幾點了，你讓他們都回去吧?！?/br>
莫莉：“他們你還不知道嗎，哪次探班不是照著半天的等，不等到你，肯定不會走的。你放心，都是大粉，都認識的。”

楊佳佳嘆了口氣：“那你等下趕快去買點奶茶水果，回頭每個人都分分。馬克筆回頭幫我備好。”

莫莉：“你放心吧?！?/br>
白珍妮默默地聽著她們倆的對話。粉絲探班這種事對白珍妮而言也很陌生，聽她們的口氣，似乎有些粉絲和她們還蠻熟的樣子。

半夜一點，終于下了戲。雖然阿阮在上一幕戲里已經(jīng)領盒飯了，但是楊佳佳還有同一幕的戲，并且白珍妮還要在片場躺著充當背景，所以也一直待到了這會兒。好在天氣有所回暖，否則白珍妮這一身傷，在地上一躺一兩個小時，鐵定受不了。

白珍妮和楊佳佳一行人走向停車場。白珍妮因為背上的傷走得極慢，楊佳佳也就陪她慢慢地走。到了停車場，白珍妮遠遠看到一大群人等在那，看到楊佳佳，紛紛圍了過來。

他們有男有女，多是非常年輕的面孔手里拿著條幅，禮物，舉著手機和相機拍著。他們叫楊佳佳并不叫佳佳姐，而是就叫她“佳佳”。

“佳佳今天好美~！”

“佳佳辛苦了！”

“回酒店早點休息佳佳！”

“佳佳給我簽個名吧~！”

楊佳佳走在白珍妮前面一些，一邊道著感謝，一邊拿出筆來，在粉絲遞來的書或者本子上簽名，像和朋友嘮家常一般說：“這么晚了干嘛還在這等著，不冷嗎？你們爸媽要怪我了?！?/br>
一群小姑娘興奮地笑著回答：“不冷！我們離得不遠就來了，爸媽不怪的~?！?/br>
楊佳佳低頭一張一張地簽名，不忘說：“回去的時候保證安全啊，千萬別自己走。”

“放心吧，我們都一起走?！?/br>
“謝謝佳佳關(guān)心~！”

這樣的粉絲讓白珍妮看著，心里暖暖的。楊佳佳讓莫莉把準備好的水果飲料分給在場的粉絲，粉絲也紛紛把手里的信，禮物往莫莉和楊佳佳手里塞。

白珍妮覺得，有那么一絲羨慕。

有眼尖的粉絲還是一眼認出了戴著口罩的白珍妮，立刻和身邊人竊竊私語，于是幾個女孩子便悄悄地向她圍過來，把準備好的毯子和樣式非?？蓯鄣谋乇渍淠菔掷锓?，一邊說：“韓老師，謝謝你為佳佳出頭！”

白珍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塞了滿懷的禮物，一臉無措地望向楊佳佳，楊佳佳正好也在回頭看她，笑道：“我粉絲給的，你就收了吧。”

白珍妮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點頭向她們道謝，但稍稍一牽動，背上又痛了起來，她當即皺了皺眉。

楊佳佳看到了，走到白珍妮身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莫莉，莫莉了然，轉(zhuǎn)頭對粉絲們說：“抱歉，讓大家等那么久，但只有這點時間和大家相處。韓茵老師今天拍戲受了傷，佳姐也連拍了五六個小時的戲，實在太辛苦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各位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楊佳佳說：“謝謝各位專程來看我，下次探班我會讓劇組安排不那么晚的時候，抱歉各位，謝謝！”

粉絲們的熱情絲毫沒有因為這道別而降低，他們知趣地讓開一條道，讓楊佳佳一群人走過去，連綿不絕的小聲驚叫和歡呼，向楊佳佳和白珍妮道著感謝和晚安。這些年輕人的熱情，襯得冬季的深夜都顯得不再那么寒冷。

【圖片來源：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