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之中。

這人心里與其說是怨恨，不如說是無能的憤怒更多一些，而且到現在心里還存著對他父親的指望，甚至不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

用這種魂魄，沒有效果。

再看第三條虛影，卻是一個綁在木樁上的人，只因渾身的皮rou被利刃一刀刀剮去，血淋淋地掛在半白骨化的胸膛肢體上，已經辨不出男女來。

“程建章?！碧熵﹩境龌昶巧爸?。

這魂魄虛影的一雙眼睛被眉毛上割開剝下的rou皮蓋住，嘴里噴著血沫，一聲聲咬牙切齒的喊著：“衛(wèi)二公子，是你，是你呀，都是你呀?。。　?/br>
“你置換了仙子的靈根，你害我落得如此下場！?。　?/br>
“全部都是衛(wèi)二公子做的，都是他！為什么沒有人相信？??！為什么？?。?！”

天丞終于稍稍滿意。

這人死狀慘烈，怨氣深重，至死都還執(zhí)念怨恨著瀟玄。

勉強用得吧。

于是一拂袍袖，這生前千刀萬剮的魂魄發(fā)出一聲慘叫，被天丞投入眼前燃燒著的、那簇淡藍色的燈火之中。

燈火在瞬間爆出一個燈花，繼而從淡藍色迅速轉為濃郁的深黑。

天丞緊接著朝空中招了招手，一只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蘆飛入掌心，他揭開葫蘆的塞子，引導那朵深黑色的燈火飛入葫蘆口內，再緊緊將塞子重新摁上。

收起那盞白銅燈，天丞將紫金葫蘆置于袖中，站起身。

在天丞站起身的同時，對面出現一道星光浮動的拱門，他舉步踏入門內。

在踏入門內的一剎那，天丞就聞到了與天界截然不同，風砂混合著皮革的氣味。

“是星闌啊，你怎么過來了？”七殺正一身甲胄，獨自按劍坐在大帳之內，一張年輕面孔有些詫異的望向天丞，“陛下的壽宴還沒散吧？”

天丞微微一笑，還好那日桃花林相遇過后，他便有意時常與七殺寫信交談，如今七殺對他視若友人、沒有半點設防。

“陛下有口諭恩旨，再加上擔心你，所以提前離席，過來看看?！碧熵┳叩狡邭γ孀拢白罱珊?？”

“還不是老樣子？”七殺笑道，替天丞斟了杯茶，“今日是陛下壽誕，偏偏趕上魔域派兵過來挑釁，我須臾離開不得，只譴人獻上了壽禮，陛下可喜歡？”

“陛下很喜歡，當著眾臣夸獎了你，體恤你鎮(zhèn)守邊境不易?！碧熵┠弥杪暮?，淺淺的笑，“還讓我給你捎來這個?！?/br>
說完放下茶盞，從袖中拿出那巴掌大的紫金葫蘆，遞到七殺手中：“一顆九轉萬古丹?！?/br>
七殺站起來，跪著鄭重接了，感慨道：“這般體恤恩賞，陛下當真是仁德之君，臣將來必當赴湯蹈火，以酬圣恩?！?/br>
如若仙人受了重傷，只要不死，吃下一顆九轉萬古丹就能恢復如初。對于戰(zhàn)斗頻繁、極其容易隕落的七殺來說，就相當于得到了第二條命。

只是此丹煉制相當不易，天界總共也沒有幾顆，極其珍貴。

天丞自天帝即位后便侍奉左右，協助管理天界諸多大小事務，到如今手頭也只得到了這一顆。

天丞代替天帝受了七殺這一拜，就連忙拉著對方起身，唇邊掛著得體的微笑：“陛下見你如此，也必定會覺得高興。”

俯視著七殺的眼睛深處，卻幽絕陰暗，不見半點笑意。

……

下午衛(wèi)淵從驪珠洞天內出來，斜倚著寢殿院落里的橋欄，用指頭拈了晶瑩剔透的魚食，看著它們一顆顆從指間如石英砂般落入水中。

緊接著水中靈魚萬頭攢動，蕩起一圈圈漣漪。

天帝走到他身旁，與他并肩而立，靜靜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靈魚搶食。

衛(wèi)淵的影子倒映在池水中，微微晃動。

縱然是這樣并不算清晰的水影，衛(wèi)淵也看見了自己的鬢邊白發(fā)，以及眼角淺淺皺紋。

“陛下，按照凡間歷法，臣如今已經多少歲了？”衛(wèi)淵一邊投喂，一邊貌似漫不經心的問。

“七十三歲?！碧斓刍卮稹?/br>
衛(wèi)淵點點頭，平靜接受了自己的衰老。

自從有了驪珠洞天，在研究種植中，時光不知不覺就如同流水般過去。

其實已經很幸運。

這是在天界每天仙靈氣包圍滋養(yǎng)著，喝著天河水瑤池水，吃著仙食，才有現在的效果，人過七十卻總算還不太顯老。

倘若擱在凡間，這把歲數肯定得開始染頭發(fā)、戴假牙了。

抬眼望見天帝的眼角亦生長著皺紋，鬢邊微霜，好笑道：“陛下不必陪著我的?！?/br>
“朕就是覺得你這樣子，好看。”天帝淡淡道，眉眼平靜。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想成為與你一般的模樣。

衛(wèi)淵不知道天帝是怎么想的，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不再排斥這個永遠莊嚴肅穆平靜端凝，卻如影隨形般守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摸了摸頸項上那顆驪珠，轉換了話題：“聽說衛(wèi)瑯已經到了渡劫末期，距離成為仙神只有一步之遙？”

未滿百年修成的渡劫期大能，也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是?！碧斓酆喍袒卮稹?/br>
“陛下，我這一世最多也就再小幾十年?！毙l(wèi)淵攥緊驪珠，輕聲嘆息，“待我百年之后，陛下可將這珠子轉交給衛(wèi)瑯，他知道該怎么用里面的東西?！?/br>
他這一世大半輩子心血，都用在了這驪珠洞天，培育出許多高產作物、珍稀藥草。

仙人想必并不稀罕，但衛(wèi)瑯拿了，卻能造福凡間。

天帝點點頭，應承道：“好?！?/br>
“我將來不要埋在天界，死后就一把火焚化了，交由衛(wèi)瑯帶回山林?！毙l(wèi)淵又道。

“好?！碧斓勖寄慷四Z調無悲無喜。

衛(wèi)淵明明是在交待后事，他卻半點難過也沒有顯露，如同應下衛(wèi)淵一件極其尋常之事。

衛(wèi)淵這幾十年也已經習慣，笑著搖搖頭，當身邊的天帝不存在，俯身繼續(xù)給池中的靈魚喂食。

既然身為凡人，總有壽終的時候。

這樣也好，來去皆自在，有個人交待，不用親眼看到衛(wèi)瑯因此而難過傷心。

67.第6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