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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照湊近了兩步,目光仔細(xì)地在對方臉上轉(zhuǎn)著,似欲找出什么心懷不軌的蛛絲馬跡,“先生何必做這樣的苦活?交給下人不就是了?!?/br>李隱舟“哦”了一聲,極淡漠道:“蟾酥是蟾蜍經(jīng)辛辣刺激后時耳后所生的濃液,卻也是一味毒/藥,若制取者手法不熟不慎入了眼耳,還得我再花麻煩救一回。何況這小小一味藥也講究良多,用力小了不得其味,刺破了蟾皮便不能取用,所以……”不待他一席話講完,少年線條鋒銳的臉已逼至眼前,聲音陰沉沉的:“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br>李隱舟恍然大悟地:“少將軍嫌棄這蟾蜍?可知藥經(jīng)上千種名目,花年魚蟲、飛禽走獸,不管活物死物,天下蒼蒼在我眼中都沒有什么分別?!?/br>麋照:“……”他算是明白了,這人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逗他玩呢!少年將唇角冷冷扯開一個半笑不笑的弧度:“先生既然有本事幫曹家對付司馬懿,想必膽量也不算小。如今何至于為敵賣命,不怕養(yǎng)虎為患,幫你們江東留下勁敵嗎?”李隱舟回看咫尺之間的這張面孔,同樣挑起一絲笑:“不是少將軍威脅我來的嗎?”麋照被嗆得有些說不出話。他威脅是威脅了。可你妥協(xié)得也太隨便了??!他本以為這人起碼會要求以一紙盟書或一座城池、一道防線換此藥方,卻萬沒料到對方來得干脆利落,行動起來更是理所當(dāng)然。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他不信眼前這人如此軟弱不濟,心頭積聚的疑云越來越深,目光反復(fù)在他臉上逡巡著。而李隱舟長眉舒展,神情淡淡,又閑聊般地補了一句:“將軍的天職是上陣殺人,醫(yī)者的天職是救死扶傷,何況太子不過十四少年,恐怕連沙場都沒上過,算不上我的敵人?!?/br>麋照可不信這話,眼神愈顯刁鉆:“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休想在蜀地耍什么花招,否則我便讓你嘗嘗千刀萬剮的滋味!”這赤/裸/裸囂張的敵意,倒像極了早些年凌統(tǒng)張牙舞爪的模樣,李隱舟念頭一動,眼神忽然有趣起來。“啊?。?!”空闊的庭院中,忽然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聞訊而來的士兵咔噠咔噠站了兩行,擠著腦袋關(guān)切地往前一探,卻只見自家少主臉色刷白、鼻側(cè)不住地抽動,眼神駭?shù)脷⑷艘话恪?/br>而那李先生卻是目光從容地回首,在擦身的瞬間從小將軍身上取走了什么。見一眾圍觀群眾已露出好奇的目光,麋照將牙一齜,兇狠地嘁了一聲,咆哮道——“看什么看,滾!”……收拾完不尊老的熊孩子,李隱舟連日來不太愉快的心情終于發(fā)泄出來,踏著輕松的步伐邁入寢殿。殿門守著個身量頎長的瘦削少年,同樣十七上下的年紀(jì),已比咋咋呼呼的麋照沉靜許多。劉禪連日低熱不醒,而蜀一直緊鑼密鼓地準(zhǔn)備鳴兵,分/身乏術(shù)的諸葛亮令養(yǎng)子諸葛喬親自侍奉,也算全了兩代君臣的美意。諸葛喬是諸葛瑾的親子。當(dāng)初諸葛瑾送子入蜀,一為彌補弟弟膝下無子的遺憾,二來也是為了表明自己聯(lián)盟友好的決心,果決如孫權(quán)都舍不得送子為質(zhì),而諸葛瑾卻一人默默地堅持著,自始至終。盡管聯(lián)劉抗曹看上去已經(jīng)是個不可能的笑話。白衣奇襲的硝煙未散,曾經(jīng)的盟約早已浸透了鮮血,誰能釋懷?諸葛喬在蜀的地位便顯而易見地有些尷尬,所幸諸葛亮位高權(quán)重,旁人也不敢隨意指點什么。他一面領(lǐng)李隱舟步入劉禪的寢殿,一面笑著道:“先生的方子果見奇效,太子已經(jīng)轉(zhuǎn)醒過來了!”李隱舟微一頷首,目光落向病榻上的蒼白少年。劉禪已蘇醒過來,虛弱地睜開了眼。這雙明亮的眼眸不曾見過戰(zhàn)場的殘酷,尚未體會過人世間的深仇哀怨,干凈得似吳地明朗的天空。他低低地咳嗽一聲,目光軟軟轉(zhuǎn)了過來。“好久不見,先生?!?/br>第147章第147章劉禪能如此快地清醒過來,都要歸功于額外添加的那味牛黃。在傳統(tǒng)中醫(yī)認(rèn)識中,牛黃更多用于清熱解毒,而張機與李隱舟數(shù)十年行醫(yī),發(fā)現(xiàn)其有良好的促醒作用,是故用于劉禪身上,果然收得一舉兩得的成效。病火稍退的少年瞧著委實有些凄慘,縱使精湯細(xì)米地養(yǎng)著也瘦出一身硌人的骨頭,也是皇家的富足安逸才能強行續(xù)命,換了普通人家早已留不住了。李隱舟略寬慰兩句,末了道:“良藥苦口利于病,今后的日子會比以前更艱難。”毒即是藥,藥即是毒。這方子李隱舟三十余年來也只用了兩次,第一次是用以罹患腦瘤的曹cao,出乎預(yù)期地為其延續(xù)了十余年壽命,而這輪歲月的每一天都未嘗不是一種比死更厲害的煎熬;這一次用在白血病的劉禪身上,則尚且有轉(zhuǎn)歸為安的可能,只是要捱的苦厄不會比他的前輩少半點。此難之后,還有數(shù)十年踽踽孤獨的長途等待著眼前對一切懵懂無知的劉禪。后人常以刻薄的目光看待這個略顯平庸的孩子,但李隱舟知道病邪壓不垮的少年,終有他自己微茫而堅韌的勇氣去面對更殘酷的宿命。十四歲的劉禪尚未理解這話的深意,對方眼中的肅重與也超出了認(rèn)識的范圍,然而下一刻便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一定好好喝藥?!?/br>少年眼中的決心是極認(rèn)真的,哪怕只是這樣一件小事。諸葛喬倒是松了一口氣:“能醒過來就是上蒼護佑了,李先生果然妙手回春!殿下的病好起來,也能暫且撫慰皇上的哀悼之心吧?!?/br>長江防線已收入?yún)擒娭郑丝號|征本就不是上策,劉備的怒討多少有些意氣用事的成分,若劉禪能在李隱舟手上轉(zhuǎn)危為安,蓄勢待戰(zhàn)的雙方各有一個臺階下,也能暫且放下恩仇、休養(yǎng)生息。諸葛喬倒是如其父秉性,事其主則謀其事,一心為劉家打算著百年。李隱舟不覺得此事能如此簡單地揭過,卻也只道:“血癥兇險,還有熬的時候,有勞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