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知指了下蔣放春身后，笑著叨叨：“啊復(fù)讀機！我媽以前也給我買過，讓我聽英語。我就藏，說不見啦，她就再買，我再藏，她繼續(xù)買，這么好幾回合呢，最后大掃除全找出來，差點拿笤帚抽死我?！?/br>
蔚知叨叨時神經(jīng)總很粗，等叨叨完才發(fā)現(xiàn)蔣放春忽然湊好近，應(yīng)該是要聽他說話。

……可這未免也太近了。

蔚知忍不住伸手，蔣放春的睫毛呼扇，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屏幕，碰在蔣放春臉頰的位置，霎時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他覺得自己在耍流氓。

蔣放春被他剛說的話逗樂了，很輕地笑了下。因為湊近了，只看得到蔣放春半張臉，他笑時，一側(cè)的酒窩就陷下去。

那一刻蔚知想也沒想就抖著手按了快捷鍵截圖。他像做賊似的，緊張地閉上眼，甚至想把手機扣過去。這簡直太罪惡了！

“怎么了？”蔣放春的聲音。

蔚知使勁搖頭。他想自己真是壞透了，是超級惡霸。

可蔣放春呢，蔣放春像個超級英雄。

“等下，”那張臉忽然又遠(yuǎn)了，蔣放春在那邊擺弄手機，他每句話都很短，“我連藍牙?！?/br>
果然是因為聽不清啊……

片刻，蔣放春又看向屏幕。蔚知聽見轱轆滑動的聲音，蔣放春坐著轉(zhuǎn)椅，側(cè)了側(cè)身，指著自己的手提復(fù)讀機解釋說：“這個……”他頓了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說，“錄自己的聲音?！?/br>
大概覺得這個解釋不夠清楚，他帶著轉(zhuǎn)椅滑過去，把畫面從前置切成后置，從一排空白磁帶里抽出一盤，放進了復(fù)讀機里。

是剛開學(xué)時學(xué)的詩兩首。

蔣放春熟練地按著復(fù)讀機的按鈕，時不時要快進。蔚知還聽見很多其他內(nèi)容，散文、短詩，都有。在這個過程中，蔚知還漸漸明白他快進是因為同樣的內(nèi)容每次他會練習(xí)很多遍。

蔣放春念得很好，有些片段幾乎和普通聽人沒什么差別。

可蔚知記得那時他淡淡地和自己說“不想”，說“不用說話”。

蔣放春的手指還放在按鍵上。午后的光也眷顧他，落在他指尖。蔣放春的手很大，五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光束橫過去，讓人覺得如夢似幻。這一幕讓蔚知想起蔣放春走進他世界時最初的情形，那個非同尋常的鋼琴表演。蔣放春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特別。

復(fù)讀機里放到“人生實如鐘擺，在痛苦與倦怠中徘徊”。

這是叔本華里的，蔚知讀過。他住在那個小縣城里時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他就讀了好多好多書，也有好多好多他讀不懂?？赡芴顫M他的寂寞，他就總是這么做。

現(xiàn)在他想，蔣放春是什么樣的呢，他也不懂?？伤肴デ们盟男拈T，想聽聽里面的聲音。他想靠近他，這目的很難去表達，但如果非要找個說法，其實也很簡單。

他只是希望在他感到蔣放春與世界遙遠(yuǎn)時，能抱住他。像私藏一束春光，一捧溫柔。

蔚知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23那個有關(guān)春天的名字

星期一，學(xué)校里到處能看見拿著筆記臨時抱佛腳的。

蔚知到班里沒看到佟杰，他桌面上壘的幾本書倒還留著。老師發(fā)了幾頁復(fù)習(xí)資料，葉百川路過佟杰座位時，還是留了一份。

上語文課的時候，蔚知在課文旁邊空白的地方畫小羊，畫不像就揪出自己書包上的小羊掛件比著畫。畫完小羊開始畫小貓。老師在臺上講文言文，那些話在蔚知耳邊、腦袋邊轉(zhuǎn)啊轉(zhuǎn)，沒有一句進去的。他支著下巴，鬼使神差地在他的得意之作旁寫下“蔣放春”三個字。

三個字可能寫了有三分鐘。他用自動鉛筆寫，總是寫了又擦。

他覺得自己寫得不好。

蔚知記得蔣放春的字體，那次他在辦公室看到的。蔣放春的筆跡很颯，可蔚知的字卻傻傻的，一筆一劃像直尺畫出來的，太幼稚了。

余光察覺到葉百川在這時朝他這邊探了探身，蔚知登時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用手擋住了那個名字，像藏住什么寶貝。

葉百川只看到了他畫的那只傻羊，屈指輕輕敲了敲他腦門，“好好聽課啊，到時候被老師看見又該點你名了。”

蔚知心里悄悄舒了口氣，他忽然趴下了，對葉百川做鬼臉，耍寶道：“她看不見我，嘻嘻?！?/br>
遠(yuǎn)遠(yuǎn)的，臺上和緩、持續(xù)的女中音突然頓住。

“蔚知?！?/br>
一下課，方沃跑到蔚知桌邊笑瘋了。他一手壓在課桌桌沿上，蔚知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生怕方沃那體型把他們桌子壓翻?？蛇@個節(jié)骨眼他也不好調(diào)侃別人了，他現(xiàn)在正沒面子。蔚知恨恨地想，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來，讓我看看您又搗鼓出什么新型物種了。”方沃知道蔚知上課愛在書上亂涂亂畫的毛病，平常也不少看他畫，就一邊說一邊隨手翻起蔚知的課本。

可蔚知這回心里有鬼呢，趕緊把方沃亂翻的手按住，還口不擇言地說了聲：“我呸……！”

“我這是抽象藝術(shù)，不懂行不給看?！彼轿株窳司渥?，光速把課本塞進桌兜最里面，又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說，“我剛被罰抄了您腿那么長的課文，現(xiàn)在心情很沉痛，請您別在我傷口上狂妄地撒鹽現(xiàn)在我要去上廁所了，您請便！”

他轉(zhuǎn)身疾走了兩步，被方沃拽住領(lǐng)子，“什么玩意兒，一套一套的。上廁所??？走，一起。”

他倆走在走廊上，蔚知裝模作樣地翻了個白眼，看著特好玩，他說：“那你等會不要在我旁邊。”

方沃又笑噴了，蔚知瞪他，一天到晚笑笑笑，哪那么多可笑的事兒，也不怕長皺紋！

方沃吊兒郎當(dāng)?shù)爻抵獡P了揚下巴，“怎么著？露怯?。俊?/br>
“你還知道‘露怯’這么高級的詞兒呢。”方沃損他，蔚知就損回去，他哼哼道，“……我還在長身體，知道吧?！?/br>
鬼知道方沃還能講出些什么鬼話呢，蔚知直接把耳朵一捂，拒收消息，他嚷：“你不要跟我說那些很那個的東西，我是不會聽的！”

方沃果真什么都不說了，就是狂笑了他一路，那笑聲隔著手都能聽見，引了不少同學(xué)側(cè)目。

蔚知心想我上個廁所還得被人行注目禮，真夠面兒的。

另一層意思是，下次再跟方沃一起上廁所我就是大傻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課間大家存量多的緣故，今兒男廁人還不少，出了奇了還得排隊。

排到他倆的時候正好空了倆挨著的位兒。

方沃手抄著褲兜，一臉無辜，“這可不是咱能決定的昂。”

蔚知嫌廁所太味兒，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光用神態(tài)表達情緒了。方沃看他那鬼頭鬼腦的模樣又要笑，一猛笑就吸了口臭氣，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方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