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讓我也去……哥，我可以去嗎？”

“你說呢？”呂新堯沒有回答，但答案只有一個。

我對我哥撒謊了，我說：“我不去。”

關(guān)了燈，屋里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我哥的臉，我知道我哥也看不清我，但我卻依然心虛地閉上了眼睛。

祖母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但卻沒有告訴過我對神明撒謊會怎么樣。是潘桂枝告訴我的。

我第二次遇見潘桂枝是在吊橋邊。他吊兒郎當(dāng)?shù)乜恐胀鶚虻紫氯瞿?，用練過九陰白骨爪的手指夾著一支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笑笑地盯著我。

“弟弟，過來呀。”

潘桂枝比呂新堯還大一歲，與離開白雀蕩時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眼神里帶著一種老練的狡猾。

我轉(zhuǎn)身拔腿逃跑，潘桂枝敏捷地從身后抓住了我的書包，一把將我扯了回去。他親熱地搭上我的肩膀，嘴湊到我耳朵邊說：“弟弟，你怕我??？”

潘桂枝煙味的呼吸吐到我脖子上，我慌張地躲開他，他卻哈哈大笑，接著說道：“你怕什么？哥哥又不打你……”

“你不是我哥。”我說。

“哦，那你哥哥呂新堯呢？他比我兇吧，你怕不怕他啊——不說我都差點(diǎn)忘了，你哥還打過我呢，”潘桂枝的話音戛然而止，臉卻依然還是一張笑臉，他抽了口煙，又接著說，“不過弟弟，我跟你還是好朋友，哥哥帶你玩?！?/br>
“我不去?！蔽揖芙^他。

潘桂枝沒夾煙的一只手鉗住了我的肩膀，告訴我：“你是不是沒聽清楚？哥哥說帶你玩，又沒問你去不去?！?/br>
我向我哥保證過不會進(jìn)網(wǎng)吧，從一開始我就在撒謊，現(xiàn)在我又食言了。潘桂枝擰著我的肩膀?qū)⑽規(guī)нM(jìn)了網(wǎng)吧，我青春期最初的啟蒙就發(fā)生在那個狹小悶熱、充斥著機(jī)箱和香煙味的網(wǎng)吧里。

潘桂枝顯然比張不渝懂得多，他按著我的后腦勺把我推到屏幕前，問：“看清楚了沒？”

直到我的額頭貼到屏幕上他才松開手，接著問：“這女的漂亮不？”

我搖了搖頭。

“……也是?！迸斯鹬ο肓讼?，突然歪著嘴笑了一下，“跟梅青青比，那可差遠(yuǎn)了?！?/br>
“我不認(rèn)識梅青青?！蔽艺f。

“梅青青啊……”潘桂枝說著摁熄了煙，空出來的手摸向褲腰，一邊解扣子一邊說，“你回去問問呂新堯，打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誰的屁股。”

我問：“我哥為什么要想別人的屁股？”

“那應(yīng)該想什么？”潘桂枝笑嘻嘻地打量我一陣，“哎呦我的傻弟弟，你是不是不懂??？光是打有什么樂子？你喜歡什么就想什么?！?/br>
我對他搖頭：“我哥不喜歡梅青青，更不喜歡她的屁股?！?/br>
潘桂枝不屑地嗤笑一聲，隨后當(dāng)著我的面拉開了短短一截的拉鏈。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陣慌張的好奇，好像有什么未知的隱秘在我面前轟然洞開了，我忍不住問：“你干什么？”

“干什么？”潘桂枝樂了，然后告訴我，“練九陰白骨爪啊?！?/br>
我聽見他的喉嚨里發(fā)出變調(diào)的嘆息聲，過了一陣，潘桂枝瞇著眼睛對我說：“弟弟，要不要我教你?。俊蔽疫B忙搖頭，潘桂枝譏誚一笑，在我劇烈的心跳聲中掏出一支新的香煙，慢悠悠地叼進(jìn)嘴里。

“你要是個女的該多好?！迸斯鹬Χǘǖ囟⒘宋野肷危滞锵频?，隨后他拍了拍我的臉，吩咐說，“給哥哥點(diǎn)上?！?/br>
恐懼會加深人對事物的記憶，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潘桂枝喟嘆般的一句話后來竟然一度成為我不切實(shí)際的妄想，以及扭曲的精神中一捧自作多情的安慰。

我第二次進(jìn)入網(wǎng)吧，依然瞞著呂新堯。那個悶熱的機(jī)箱味的幽靈又一次纏上了我，它揮舞著九陰白骨爪，悄悄鉆進(jìn)了我的被窩。

那天晚上，我夢見了我哥。

14夢遺

我對我哥的幻想來自于一次夢遺。

夢里，呂新堯在我們倆共同的房間里，坐在那臺二手電腦前，他好像是剛洗完澡，什么也沒穿，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從腰際流下來，他斜著肩膀坐在那里，用一貫的語調(diào)命令我：“過來?！?/br>
我有點(diǎn)怕我哥，向他走去時心突突地撞著，我哥用那只有疤的手在腿上輕輕拍了一下，接著命令說：“坐哥哥這兒來?！?/br>
我心里咯噔一聲，那一瞬間的緊張和不安像一陣巨大的海浪，排山倒海般忽然向我壓下來。我以為自己要被淹死了，可是下一秒它卻又將我高高掀起，一種奇異的興奮在我內(nèi)心深處驟然瘋長，并躥出了我的身體——在我哥的命令下，我完成了青春期的第一次夢遺。

醒來以后，我的身體在臉紅心跳的余韻中猛然感到一片冰涼，仿佛被人迎面澆了一盆冷水，四肢忍不住戰(zhàn)栗起來。我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被褥像一塊藏污納垢的遮羞布，沉沉地罩住了我發(fā)霉的欲望。

過了不知多久我才從床上爬下來，小心地往門口挪動，我不想讓我哥發(fā)現(xiàn)，然而事與愿違，當(dāng)我推開門時，那扇門發(fā)出一聲“咿呀”呻吟，我站在門縫中心，聽見背后傳來一點(diǎn)細(xì)微的動靜。

我不敢回頭，只好別扭地夾著腿躲到門外去，然后飛快地溜進(jìn)廁所里。我在水龍頭下倉皇地沖洗褲子，又磨蹭了好一陣才敢往回走。屋里依舊漆黑而安靜，我哥就倚靠在床頭，用同樣漆黑而安靜的眼神注視著我。

“孟梨?！被蛟S是因?yàn)槟莻€夢，乍一聽見呂新堯的聲音，我的耳廓連著頭皮蕩起一片酥麻。

呂新堯問：“干什么去了？”

我撒謊說：“我去上廁所?！?/br>
呂新堯卻是看著我，好像短促地笑了一下：“尿褲子了？”

我哥說話的時候經(jīng)常給人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感覺，而他漫不經(jīng)心說話的時候，語氣里又總有點(diǎn)輕佻的味道，我從他簡短的一句話里聽出了一絲玩味的親昵，霎時間，我感到我的臉唰地燙了起來。

我連忙否認(rèn)道：“我、我沒有?！?/br>
呂新堯又往我的床上掃了一眼，在我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行將揭穿我的時候，他卻收回了視線，不再追究地說了句：“哦，是嗎?！?/br>
我哥不打算繼續(xù)追問，我聽見他的床輕輕地動了一下，準(zhǔn)備要睡了。我也躺回床上，仰面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許久沒有睡著，我感覺屋頂上有一雙眼睛一直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