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頭也不敢抬起，幾乎是逃離般離開了村子。其實(shí)他對自己長大的這個地方并沒有特殊的感情。大家似乎都只關(guān)心自己，總是一邊說著閑話指責(zé)著他人，一邊做著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在背后關(guān)心著所有人的閑事，實(shí)際卻冷漠得可以，只會袖手旁觀。

    記憶中孤獨(dú)的葬禮，無人曾牽掛。在明白溫柔的母親已經(jīng)離去、摯愛的meimei也遠(yuǎn)離之后，馬修就覺得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人會愛著自己了。

    這個世界是冷漠的，這個世界上的人也大多是冷漠的，能給自己帶來溫暖的只有自己的家和家人而已。嬉笑的日子與自己無關(guān)，漠然的眼神已經(jīng)投向了自己。直到把自己直接推進(jìn)了火坑，那些人還在邊上站著冷笑。

    赫伯特發(fā)動汽車的時候，馬修悄悄地將安妮送給他的麵包遞給了在車旁徘徊又不好意思討要的一個小男孩。

    他瘦骨如柴，唯獨(dú)兩顆大眼睛膽怯地探詢，這讓馬修不禁猜想，也許這個小孩和曾經(jīng)的自己一樣無依無靠而饑火燒腸。村里可不會有人幫助這個可憐人。

    “他們很快會得到帝國的救助，也許還會過上不錯的日子，你大可不必理會?！焙詹匕l(fā)現(xiàn)馬修的動作，看了看立刻轉(zhuǎn)身跑遠(yuǎn)的小孩。

    “嗯?！瘪R修輕聲回應(yīng)，他早已知道。

    但在那之前，這個小孩可能就已經(jīng)餓死了。沒有經(jīng)歷過饑餓的折磨永遠(yuǎn)不知道那會有多絕望。

    馬修捋順了濕噠噠的頭髮，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赫伯特正回過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

    “……請?jiān)徫摇賹??！弊噪[居以來赫伯特就隱藏著身份不愿讓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不該與陌生人接觸，馬修是知道的?！拔沂怯X得他很可憐……請?jiān)徫摇?/br>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必?fù)?dān)心?！?/br>
    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還在看著他。

    馬修愣了一下，尷尬地低下頭避開那雙眼睛，“少將……你是個善良的人。”他本以為赫伯特不會明白。

    事實(shí)上眼前的人似乎變了許多，馬修有這樣的感覺，不知不覺中赫伯特變得有些太好了。他幫自己找到了安妮，讓兩人相見，還陪著自己回了一趟家。

    所以剛剛那句話，并不只是恭維。

    “今天的事情，真的不知道怎幺感謝您?！?/br>
    “你會知道的?！?/br>
    在馬修看來并沒有那幺多理所當(dāng)然，對赫伯特而言當(dāng)然也并非不求回報。他正貪求著一份愛戀，馬修還不知道的愛戀，因而若馬修懷著一點(diǎn)感激試著與他一起生活，他就非常滿足。

    見馬修被雨淋濕的頭髮淌下水滴，赫伯特發(fā)動了汽車。

    天還很冷，而天色已經(jīng)晚了，他徑直開回了住所。

    在屋門前，赫伯特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停著一輛車，而車上等著他的人是丹尼爾上校。

    “少將，我很不容易才找到這里，又等了許久，來邀請你參加我的‘儀式’。”丹尼爾的僕人向赫伯特遞上一封信。

    赫伯特了然點(diǎn)頭，將丹尼爾請入屋里，“為何親自過來？”

    “你好像不太歡迎我？”

    丹尼爾湊近赫伯特耳邊，有些不滿，“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帶著這個玩物隱居。我后悔將他送給你?！?/br>
    赫伯特用眼神示意馬修離開，才回過頭低聲回應(yīng)，“我至今為止都非常感謝你的禮物?！?/br>
    “我不知道他是怎幺勾引你的，讓你這幺著迷?！钡つ釥柨聪蝰R修離開的背影。

    “你很快就會知道，丹尼爾‘準(zhǔn)將’?！?/br>
    丹尼爾自討無趣地瞥了嘴，卻還是無奈地看著赫伯特，“我希望你會出席我的儀式，父親也指明了讓你一定要出席?！?/br>
    “既然老將軍開口了，我一定會認(rèn)真考慮。”赫伯特除去了外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記住，后天，是后天?！笨粗孟癫⒉涣粜牡暮詹?，丹尼爾強(qiáng)調(diào)了兩遍。

    赫伯特是他一直倍加尊崇的軍官。從他剛進(jìn)入軍隊(duì)開始，就把赫伯特當(dāng)做榜樣一直崇拜著，甚至有意無意地一直模仿著對方。赫伯特曾經(jīng)教會他如何以暴力征服，如何以強(qiáng)大掠奪，親眼看著毫無背景的赫伯特僅憑藉實(shí)力迅速地爬到了少將，是丹尼爾這個出自將軍世家的人最為認(rèn)可而敬佩的一點(diǎn)。

    只是，今日的赫伯特早已經(jīng)不是他久久崇拜的那個赫伯特了。赫伯特注視著那個青年的眼神，好像有能被稱之為溫柔的東西，這不是他所學(xué)到的征服，也非他所學(xué)會的掠奪。

    這實(shí)在令人匪夷所思。

    “少將，如果你對那個玩物格外執(zhí)著的事被其他將軍知道，他們肯定會在背后說些什幺。”

    “比如，說閑話嗎？”

    “那是當(dāng)然的。如果你不希望被他們說閑話，還是適可而止吧。”這是丹尼爾衷心的建議。

    其實(shí)赫伯特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與評價，從來如此。

    但是馬修也好，丹尼爾也好，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閑話”。

    真是個惱人的東西。

    “赫伯特，你們談完了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赫伯特的思考?！熬S奧拉，你怎幺也過來了？”

    這是赫伯特的好友，也是元帥最寵愛的表妹與戀人，與赫伯特年齡相若，看上去還非常年輕。

    “我向哥哥問了你的住所，才帶上丹尼爾過來的。我本以為這種地方到處都是老鼠，沒想到一切都還挺好的?！彼α似饋?，“我一直待在后院，剛剛撞見了馬修，就和他說了兩句。”

    “你跟他說了什幺？”

    “只是和他打了個招呼而已……他好像有些寡言，我告訴他我是你的朋友來探望你，他便讓我到這里來找你?！?/br>
    維奧拉停頓了一刻看了一眼丹尼爾，“他也算是個漂亮的男人吧，我多少能夠明白赫伯特為什幺會如此寵愛這個玩物了?！?/br>
    丹尼爾忍無可忍地?fù)u了搖頭。

    維奧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丹尼爾，我并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情。”

    維奧拉轉(zhuǎn)而向赫伯特說道，“元帥讓你一定記得要參加丹尼爾的儀式。畢竟你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露面了，不要讓別人有說閑話的機(jī)會?！?/br>
    “我已經(jīng)知道了?！焙詹刈屑?xì)琢磨著維奧拉帶來的這句話。

    “我們一直是好友，赫伯特，不是嗎？”丹尼爾不再稱赫伯特為“少將”。

    “當(dāng)然，我為你感到高興，丹尼爾?！睊侀_分歧，丹尼爾一直是支持自己的人，赫伯特很清楚。

    “你要知道，如果你接受了元帥的嘉獎，我們也該為你慶賀的?！钡つ釥柨上У乜粗詹兀氲玫剿恼婊貞?yīng)。

    但赫伯特只是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時間已經(jīng)不早，兩人也起身離去。赫伯特送他們上了車。

    離開前，維奧拉小聲地喚著赫伯特，靠近他的耳邊低聲詢問，“你真的還把馬修當(dāng)玩物嗎？……你對他不是有著什幺不切實(shí)際的期待吧。”

    她有些懷疑出自丹尼爾口中“對玩物過分寵愛”的抱怨。維奧拉還未有見過帶著玩物出去一整天的將官，“對玩物過分寵愛”根本無法解釋?？粗鴥扇松钤谝黄鸬男》孔?，她其實(shí)有些驚愕，覺得那好像是一對情人為了避開他人的眼光生活的地方。

    赫伯特嚴(yán)肅地盯著維奧拉的眼眸搖了搖頭，示意維奧拉不該問這個問題。

    “好吧……既然你不愿說，我就不猜測了?！本S奧拉友好地對赫伯特微笑。維奧拉其實(shí)希望赫伯特認(rèn)真考慮，至少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也許，也給那個玩物留一條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