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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是故意隱瞞身份,只是這些人看著像些鄉(xiāng)野人家,估計沒見過什么當官的,蘇岑怕曝出真實身份反倒讓他們拘謹,還不如自降身份,更容易融入其中。他這身子估計還得休養(yǎng)幾天才能動彈,還得靠這些人養(yǎng)著。蘇岑問那老頭:“怎么稱呼您?”老頭咂么了一口煙,一邊說話一邊吞云吐霧,“我姓曹,你叫我曹二叔就行?!?/br>蘇岑微微一愣,“你們是曹村的人?”“你聽說過我們村子?”曹二叔扯了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出來,接著又咂了一口煙,重重嘆了口氣,“只可惜,曹村沒有了。”蘇岑記得當初山腳下那個被淹的只剩房頂?shù)拇遄?,失家之痛他沒法感同身受,只能安慰道:“天災(zāi)無情,節(jié)哀?!?/br>“哪里是天災(zāi),分明就是人為的!”火堆后頭一個聲音突然道。蘇岑再看過去,又見那些人臉上恢復(fù)了警惕的神色,惡狠狠瞪著他,好像他是那個毀了他們村子的罪魁禍首。蘇岑皺了皺眉,目光投向曹二叔:“這話是什么意思?”曹二叔嗔怒地瞪了人群中的一個人一眼,轉(zhuǎn)而看著蘇岑:“你是個外鄉(xiāng)人,跟你說了也無妨,這次洪水決口有天災(zāi)的成分,但更大的原因卻是有人肆意將河道改道,致使河流斷絕,這才引發(fā)了洪水決堤?!?/br>“竟然有這種事?!”蘇岑斷沒想要這次天災(zāi)背后竟然還隱藏著這么多內(nèi)情,剛直起身子,帶動胸前刺痛,沒忍住又咳了起來。曹二叔望著山洞外稀稀落落的雨簾幽幽嘆了口氣,“我們村口有條南清河,是淮河的分支,位于徐州上游。本來南清河水入淮,途徑徐州再入海沒什么問題的,可就是有人認為南清河的水加重了徐州堤壩的負擔,硬生生要把南清河改道。以前是有一條舊河道可以使南清河不必入淮的,可是那條河道早已經(jīng)荒廢多年,下游早就堰塞了,自打半個多月前就開始下雨,那么多水,下游又不通,它不決口誰決口?!”曹二叔說到這里被煙嗆了一口,狠狠咳嗽了幾聲,眼角被嗆得通紅。蘇岑都感覺心里像是被緊揪著般疼,一口氣上不來似的,沉聲問:“那個讓河流改道的人,是誰?”“還能有誰,徐州刺史唄!”火堆后頭又迸發(fā)了人聲。而這次顯然那些村民也無法漠視了,紛紛咬牙切齒,將徐州刺史罵了個狗血淋頭,間或有人啐了幾口唾沫,恨不得把徐州刺史祖宗十八代都拉出來再鞭尸一頓。蘇岑對這個徐州刺史有些許印象,只記得人好像是叫梁方,永隆年間的進士,之所以記得他是因為這人曾經(jīng)因為得罪權(quán)宦又寧直不屈而入獄過,吃了不少苦頭,平反后聲名大噪,這才調(diào)任徐州擔當刺史。曾經(jīng)不懼強權(quán)的人,如今竟然置治下百姓性命于不顧,強行河流改道,致使這么些人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真的讓人唏噓不已。蘇岑看著火光下那一張張臉上恨不得飲其血、啖其rou的神情,忽然心頭一驚:“所以,你們這是打算……造反?”呼聲此起彼伏。“我們不過是去徐州城討個說法!”“對,要讓那個狗官給我們一個交代!”“他要是敢不理我們,我們便去京城告狀,告到皇帝老子那里!”蘇岑看著這幫人不由苦笑,“難道你們不知道,徐州城已經(jīng)淹了?!?/br>曹村村民們愣在原地。曹二叔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岑:“你說什么?徐州城……淹了?”“就是因為南清河決口之后,積聚多日的洪水一并入淮,堤壩支撐不住才淹了?!?/br>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如若當初南清河不被強行改道,說不定也不會造成今日這樣的結(jié)果。這些人臉上的神情由憤怒變得惘然,蘇岑明白那種支撐著的信念突然崩塌的感覺,家沒了,連申冤的地方都沒了,他們接下來該干什么?他們又能干什么?哪里還有他們的容身之地?有人小聲地哭了起來。曹二叔默默地對著雨簾抽煙,一句話也不說了。徐州城。李釋帶著祁林巡察完災(zāi)民的安置情況,剛回到行宮就被告知,來了一個自稱曲伶兒的人,一定要面見王爺。李釋眉心一跳:“帶他進來?!?/br>被帶過來的只有曲伶兒一個人,形容憔悴,額頭腫得老高,一雙桃花眼也哭腫了,看見李釋和祁林,好不容易止了淚的眼睛里又開始泛酸,一眨眼就落下了兩行清淚。李釋眉頭一皺,喝道:“說話?!?/br>曲伶兒哭得幾近抽噎,斷斷續(xù)續(xù)邊抽泣邊道:“蘇哥哥……沒了……”李釋站在原地,不說話也不動,那雙寒潭般的眼睛里起了濃霧,幽深地嚇人。周圍安靜極了,好像連風聲蟲鳴的動靜都沒了,曲伶兒在這詭異氣氛里漸漸止了哭,小心翼翼地看著李釋,等著人或詰問或震怒??墒鞘裁炊紱]有,連問他一句“怎么沒的”都沒有。門外有人來報,徐州城的鄉(xiāng)紳們想要見王爺。李釋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曲伶兒突然為他蘇哥哥感到不甘,千里迢迢一刻不停歇地趕過來,命殞半路,這人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曲伶兒回頭,沖著李釋的背影大聲喊道:“蘇哥哥死了!”那人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大殿轉(zhuǎn)角,事不關(guān)己抽離地一干二凈。曲伶兒氣的發(fā)抖,他的蘇哥哥,他最好的蘇哥哥,為了這么個人,不值得!直到顫抖的身體被慢慢裹進溫暖的懷抱里,把他所有的的堅硬、憤怒、委屈全都融化掉,曲伶兒才慢慢止住了顫抖,轉(zhuǎn)而嚎啕大哭起來。他這一路發(fā)了瘋似的趕路,就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亂想,這會兒終于筋疲力盡,再也支撐不住了。“蘇哥哥沒了……他死了,他為了救我死了……”曲伶兒哭的歇斯底里,“我沒有家了,蘇哥哥他回不來了……”祁林將人緊緊抱在懷里,任由那些橫流的眼淚鼻涕打濕前襟,吻吻那紅腫的額角,劫后余生似的暗自幸慶,還好你沒事。安撫好曲伶兒,看人打著哭嗝睡著了,祁林才又出來找李釋。他知道王爺?shù)那榫w輕易不外露,但像今天這么平靜還是反常了些,他一時竟也拿不準到底是爺?shù)牡佬杏稚盍?,還是當真覺得人死不能復(fù)生,多想無益。找到人時,李釋正跟一幫鄉(xiāng)紳在燈火下相談甚歡。鄉(xiāng)紳們?yōu)榇鹬x寧親王救徐州百姓于水火之中,特地寫了一副對聯(lián)為寧親王歌功頌德。上聯(lián)是:披肝膽,救生靈,光華映日月下聯(lián)是:匡大統(tǒng),扶社稷,功德載春秋李釋大喜,甚至不吝墨寶親自賜了橫批,鐵畫銀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