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下山時(shí)，楚慎行已經(jīng)在歸元宗待了八十余年。

再看人間，他全然換了一種心境。面對惡事出手，也并非鏟惡鋤jian，而是作為凌駕于凡人之上的“法理”，去處置一切。

這到底與少年所思不同。

楚慎行出神，心里再度浮起先前那個(gè)問題。

他想：宋安騙我，是為了脫離此界。我對子游隱瞞甚多，卻是為了報(bào)復(fù)宋安……

我們又有什么不同。

楚慎行微微沉默。

秦子游則催他：“楚仙師，還有呢？還有呢？”

楚慎行忽而道：“子游，我對你說這些，是有我的目的?！?/br>
秦子游輕輕“咦”了聲，眼神剔透澄澈，說：“我知道??！楚仙師莫非忘了，此前你便說過，倘若我猜到，你就告訴我?！?/br>
楚慎行好笑，說：“那你現(xiàn)在猜到否？”

秦子游斟酌片刻，像是羞赧。但很快，他大大方方，說：“是有些思路?！?/br>
楚慎行道：“不若說說？”

秦子游道：“倘若我猜錯(cuò)，楚仙師可莫要笑我?！?/br>
楚慎行：“自然?！?/br>
秦子游和他分析：“我想了許久，終于恍然大悟：說到底，還是要看遇到楚仙師之后，我身上有何變故。”

楚慎行一頓，道：“不錯(cuò)，繼續(xù)？”

秦子游像是被鼓舞。他斟酌言辭，“細(xì)細(xì)想來，唯一一點(diǎn)，在于：我不再想拜入歸元宗。從前覺得，是否是我多心，可剛剛那樣問楚仙師，楚仙師的一番話，又的確恰到好處地說服我。仿佛還透出一些其他意思，有好幾例事，都講凡人如何走上歪路，再被楚仙師斬殺。這么看，哪怕不入歸元宗，我欲移有朝一日移山海，就總需要仙師指點(diǎn)。”

楚慎行挑眉，心想：哦，原來你聽出來了。

“所以這會兒，”少年再接再厲，繼續(xù)說，“我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想讓楚仙師來做我的老師。”

楚慎行笑了下，重復(fù)：“老師？”

而非“師尊”嗎？

碧元大陸之上，修士間，講究“天地師親君”，與凡人有所不同。

天地之外，“師”在最前。

但即便是“師”，也分很多種。譬如楊瀾與曲芙，在歸元宗收徒、師兄妹二人趕來郢都前，兩人已有“師父”?？蛇@師父不同于日后會有的“師尊”，他最多給楊、曲二人一些粗淺指導(dǎo)，讓他們莫要在修習(xí)心法前走歪路。此外，便一概不管。

只有教導(dǎo)心法的人，才算得上“師尊”。

至于秦子游所說的“老師”，那還要排在“師父”后。師父師父，是“師”也是“父”。到“老師”，雖一樣要收束修，可這締結(jié)的只是一層師生關(guān)系，而非師徒。

徒不教，師之過。可學(xué)生有錯(cuò)，老師卻不會被牽扯。

少年說：“是，‘老師’。卻不知楚仙師意愿如何?！?/br>
父親是商人，秦少爺耳濡目染，知道何謂上天討價(jià)、落地還錢。如果自己沒有想錯(cuò)，楚仙師所圖又不止如此。那“老師”兩個(gè)字，興許能詐出更多內(nèi)情。

少年試著把主動權(quán)搶到自己手中。

他看似從容，可袖下的手微微顫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楚慎行看他，察覺到少年的一點(diǎn)“恃寵而驕”。他敢對自己這么說話，無非仰仗著這些日子，自己總是溫和態(tài)度。

楚慎行覺得有趣，又懷念。

是了，哪怕是十五歲的自己，也不會真正任人宰割。

宋安騙他、對他有所圖謀，可這些被裹在歸元宗的磅礴威嚴(yán)之下，藏在他“劍峰峰主”的身份之后。

可子游面對的，完全是另一種境遇。

他十五歲，是少年，莽撞而天真。但他不是幼童，已經(jīng)懂思考，會判斷。

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成名已久的宋真人，只是來歷不明的“楚仙師”。

楚慎行露出一個(gè)笑。

此一笑，他見少年眼中滑過一絲隱光。

這個(gè)表情——

秦子游心道：賭對了！

他緊接著說：“我知道楚仙師對我有所隱瞞，但如此一來，你我并非師徒，不用了解甚多。我不問楚仙師從而何來、不問楚仙師是何修為。只請楚仙師教我心法，讓我知何可為，知何不可為。你我互利互惠?！?/br>
少年欲擒故縱。

這話明面上聽來，是一種意思?？捎置骰位涡妫何抑滥阆胍易龅茏樱悴桓嬖V我來歷、不告訴我修為、不告訴我隱瞞什么——那我便不會認(rèn)你做師尊！

面對斗志昂揚(yáng)的少年，楚慎行沉默片刻，心中感慨。

這是我。

我不該小瞧我。

秦子游緊緊盯來。

片刻后，聽楚慎行輕輕笑了聲，說：“子游，你真有趣?！?/br>
秦子游：“……？”眨巴兩下眼睛。

一鼓作氣，而今衰。

楚慎行道：“我十五歲的時(shí)候，仿佛也是你這樣的?！?/br>
秦子游臉上露出糾結(jié)神色。

楚仙師怎么……不按自己想好的套路來?。?/br>
楚慎行說：“其實(shí)我忽然想起，仿佛還有一事未成。此事甚繁瑣，要耗費(fèi)頗多時(shí)間、精力。所以，咱們不若就此別過?！辈痪褪锹涞剡€錢？他有樣學(xué)樣，甚至更進(jìn)一步。

秦子游聞言，有些發(fā)懵。

少年不知楚慎行所圖為何。

但楚慎行太知道秦子游想要什么。

眼見楚仙師身后郁郁林木分開，露出一條小徑。秦子游心想：這是在勾引我，勾引我主動求他收我為徒。

一邊眼睜睜看楚仙師朝自己略一拱手。

楚仙師并未躬身，這是平輩相交之禮。男人俊朗、風(fēng)度翩翩，湛然若神，說：“這就告辭了?！?/br>
語畢，不等秦子游反應(yīng)，一轉(zhuǎn)眼功夫，就消失在郁郁林后。

秦子游：“……”喂！

怎么說的好好的，人忽然不見了？

少年呆立原地，反思：難道是我哪里想錯(cuò)？楚仙師并非這番意思，我卻自作多情、引他厭惡？

還是仙師就是這樣隨心所欲、行蹤莫測？

他癟了癟嘴。

十五歲的臉頰白瑩瑩、嫩生生。講了許久話，這會兒天色漸暮?；枭展庹諄?，在少年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忽而喊：“楚仙師！”

氣沉丹田，嗓音清亮，驚起一片飛鳥。

他喊：“我知道你還在，別藏了，咱們再聊聊——！”

作者有話要說：　　子游：？？？說好的對我有圖謀呢！你倒是來圖謀?。?/br>
*不知不覺又要周四了！明天慣例（？）請假一天，還是調(diào)整一下作息，熬夜愛好者沒救了_(:з」∠)_

然后就，宋安他不是在“穿書”啦，只是簡單地穿越“小世界”而已。所以設(shè)定上不存在原作者。

不過既然都現(xiàn)代par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