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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將船家、將山匪帶去周邊縣衙。為何不去?秦子游細(xì)思片刻,了然。因為他從前是磊落游俠,只信心中公義。他急人所急,痛人所痛。最重要的是,那時秦子游不過煉氣期。他對渡劫、對飛升有一些暢想,卻只把這當(dāng)做一場瑰麗無邊的夢境。不似如今,他筑基多年,無需飲眠。他知曉本方世界外仍然有大千世界,魔修肆虐。他終有一天會飛升,會與師尊一同看過世間風(fēng)景。他依舊會憂人所憂,可說到底,秦子游的心境在悄然變化。他不再是“凡人”了。楚慎行側(cè)頭看他,視線在徒兒手上打了個轉(zhuǎn),然后說:“興許并非我有所變化,而是你這一路來,慢慢與從前不同?!?/br>秦子游沉思。他站在那里,公堂深處,逼仄角落。一縷淺淡的天光落下來,照著青年的眉眼。他抿著嘴巴不笑,就沒有此前靈動鮮活的樣子。衣領(lǐng)整整齊齊地合著,看不到肩膀上楚慎行沒有消去的一點痕跡??僧吘褂幸粡埧⌒忝婵祝瑲赓|(zhì)沉靜下來之后,隱隱有了幾分旁人印象中湛然若神的仙師風(fēng)度。但他還是太年輕了,氣度被撐起一刻,又淡下來,帶一點惆悵的喟嘆,低聲說:“師尊,這么看來,你我都變化良多?!?/br>楚慎行想一想這句話,頗贊同。他說回前面的話題:“我興許會讓那些親人不在的人家自己商討要如何對待這位村長?!?/br>秦子游:“這樣也不錯。”楚慎行:“也不會給咸陽發(fā)一張折子?!?/br>秦子游笑了下:“是我太拘泥于此?!?/br>楚慎行看他:“不,子游,你愿意讓他被秦國法規(guī)論處,這樣很好?!?/br>他們行走在紅塵之外,可無論是甘寧村中人,還是這位縣令,都仍然在世俗之中。身為歸元宗首席的楚慎行面上和氣,可內(nèi)心已經(jīng)不把世俗皇權(quán)放在眼里。他要處置一個縣令,那便直接處置。之后朝廷如何對待,楚慎行不在乎。他清楚地知道,凡人朝廷不會愿意為了一個普通官員,去“得罪”歸元仙師。但子游選擇了另一種態(tài)度。他略有插手,卻不去干預(yù)所有結(jié)果。紅塵中事,該讓紅塵中人去蓋棺定論。案子審了數(shù)天,城中其他百姓聽到消息,在門口圍觀。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楚慎行和秦子游不再出現(xiàn)在公堂上。可縣令不敢放寬心,仍然提著一口氣,抱了薄薄期待,覺得自己做好這最后一件差事,興許可以留一條命下來。至少,也能不牽連家中太多。寧劉氏母子之后,又有其他人也上堂,說著村長罪行累累。到第二天下午,有旁觀的百姓拿著爛菜葉、臭雞蛋過來,砸在村長夫婦身上。兩人一身臟污,低頭不言。寧十六和他娘親被帶到公堂之后,暫且休息。旁人看了寧劉氏母子,都覺得這兩人此前狼狽、一張蠟黃的臉,這兩天卻“容光煥發(fā)”。不過他們短暫地奇怪片刻,很快又放下心思,覺得這是因為即將大仇得報,于是精神頭好。寧十六很不放心自家娘親,像是一個護(hù)食的小狼崽,始終緊緊擋在娘親身前。有旁人靠近,都要呲牙咧嘴。但人有三急。他從茅廁出來,再往小花廳去。一路都急匆匆地小跑,路上經(jīng)過一個園子,意外地在其中見到兩位仙師。寧十六踟躕一下,停下腳步。他往前。楚慎行和秦子游正坐在亭中講話。見寧十六過來,兩人暫且停下。楚慎行抿了口茶水,聽寧十六又拱手拜了拜他們,認(rèn)真、正式地再謝過一回。這是寧劉氏母子被叫到縣衙之后,寧十六第一次與兩位仙師正面相對。此時不比當(dāng)初在甘寧村,他身上衣服雖然還是陳舊,卻整潔、干凈。加上體膚康健,徹底不似從前那個小乞兒,而是個年紀(jì)雖小,卻落落大方的小郎君。楚慎行看他這樣,心想,子游大約會很高興吧。秦子游果然柔聲和寧十六講話,還問他,之后有何打算。寧十六笑了下,說:“娘親說了,她現(xiàn)在眼睛好了,又可以做繡活兒攢錢,讓我讀書。不過這樣一來,娘親太勞苦……”他停頓一下,小聲說:“出了這種事,日后,我和娘親多半不能再回村子住?!?/br>雖然村長被懲處,但甘寧村其他人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寧十六對此有心理準(zhǔn)備。他另有一番計劃:自己這個年紀(jì),勉強可以被一些小店招去當(dāng)學(xué)徒。起初雖辛苦,但往后,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小少年說著這些話,眼里帶一點光。秦子游看他,問:“你還想讀書嗎?”寧十六眼睛微微睜大。秦子游說:“若是想——”寧十六猛然點頭:“自然是愿意的!”他想考取功名!他深恨堂上狗官。他想,天下之大,該有不少不平事。往后,自己若能替人做主,救人于危難,該有多好。秦子游笑了下,說:“好。再過兩日,會有其他弟子來這邊善后。到時候,你把這個給他?!?/br>他想一想,從旁邊摘一張葉子。寧十六只見仙師指尖瑩光點點,片刻后,那葉子成了一枚折好的符,落在他手上。秦子游說:“莫要弄丟了?!?/br>寧十六捏手心里的符,心臟狂跳。他看著秦子游與楚慎行,忍不住又叫了聲:“仙師?!?/br>秦子游看他。寧十六說:“仙師看我,有無……有無修行的根骨?”他滿懷期待,忐忑又緊張,問出這樣一句話。片刻后,卻聽到一個令他失落的答案。秦子游沒有直說,而是道:“在凡塵做官,總好過去山上做一個外門雜修?!?/br>寧十六明白過來。他吸一吸鼻子,“我曉得了,仙師保重!”秦子游頷首。寧十六倒退著離開這個亭子,一直到離兩位仙師很遠(yuǎn)了,他才捏一捏手上的符,覺得掌心發(fā)熱發(fā)燙,扭頭回到花廳。楚慎行看完全場,說:“子游,你看他如何?”秦子游笑一笑,說:“聰明,有膽識,會爭取——畢竟此前確實有心救你我,那現(xiàn)在稍微幫襯一下,也無妨。”楚慎行看他,見徒兒面上有懷念、喟嘆……種種神色。秦子游自然知道,寧十六在他們面前直白表現(xiàn)出為難,就是希望他們出手相幫的意思。不過他不覺得這是一件錯事,欣然答應(yīng)。楚慎行沒在寧十六的話題上多說什么。他話鋒一轉(zhuǎn),接上寧十六過來之前,師徒二人在說的事。就在方才,楚慎行收到一張來自自在峰的信符。信符是他們走前留給孟知竹等人的,帶著楚慎行的靈氣,越過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