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向他走來，欣喜道：“阿斐，你回來了？”

他眉頭微蹙，為自己此刻過分快速的心跳感到了不適和無措。于是他后退一步，道：“你認(rèn)錯人了?！?/br>
那人的笑容凝固，慢慢垂下眼來。

這一刻，從那人身上流露出的悲傷是那樣深切，令他只是看著，便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

“阿斐……”那人輕聲說，“已經(jīng)快兩百年了……”

“你究竟何時才能醒過來？”

那人神態(tài)還算平靜。

但他的心卻像是堵了沉沉巨石，有些喘不上氣。

他無所適從，忍不住再次后退。

“你……你認(rèn)錯人了……”他茫然，本就混亂的腦袋更是一團亂麻，“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阿斐。”

那人溫柔道：“若你不是阿斐，你又是誰？”

“我是……”

他張了張嘴。

他是誰？

“我是……”

他分明有名字的。

“我是……楚風(fēng)歌……”

不，不對。

不僅如此。

他不僅是楚風(fēng)歌，不僅是胥元霽，不僅是謝非言。

他是受佛祖點化成型，最后遲遲不能得道，于是不得不下凡轉(zhuǎn)世修行的佛子。

他不是人，不是物，不是仙，不是魔。

他是佛子，天生佛子。

“我是……玄珠子?！?/br>
這一刻，不知從何而來的颶風(fēng)推著他離開。

比過往更混亂狂亂的記憶涌上，令他頭痛欲裂。

他踉蹌后退，似是要被這狂風(fēng)推去未知的地方，但那人卻死死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從那風(fēng)中拉了回來，扣在懷中。

“別忘了我?！?/br>
那人的聲音在風(fēng)中如同泣血。

“別忘了我，阿斐?！?/br>
“若你忘了我……若連你都忘了我……我要如何才能繼續(xù)等下去？”

“我在等你啊，回來吧阿斐。”

“求你，回來吧……”

·

他再一次醒了過來。

但這一次，他睜眼看到的，不再是永恒的黑暗，而他耳畔那些有些親切又有些煩躁的聒噪聲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

此刻的他，躺在一間頗具禪意的靜室中，而幾乎就在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靜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個面容祥和的老和尚走了進來，向他微微一笑。

“玄珠子，你終于醒了?！?/br>
第136章天發(fā)殺機

在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的帶領(lǐng)下,剛蘇醒沒多久還有些恍惚的玄珠子，就這樣走過這座佛國的小小一角，來到一間禪室前。

“師兄在里頭等你。”

老和尚這樣說完,便不再向前,雙手合十，垂目等待。

遠(yuǎn)處，僧侶們早課的聲音更清晰了,梵音陣陣,隨風(fēng)而來，將入目所及的一切都沐浴在燦爛的佛光中。

玄珠子在原地怔愣了一下，恍惚間感到了陌生，又感到了熟悉。

他順著老和尚的指引無聲向前，在禪室外輕輕推門。

門內(nèi)，等待著玄珠子的人的面容出乎意料的年輕，甚至稱得上年幼,看起來約莫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方才那個老和尚的“師兄”。

然而,當(dāng)這身披金紅袈裟的小和尚望向玄珠子，向他微微一笑時，過往那些被時光和混亂思緒而磨平失色的記憶便在一次生動起來，最后定格在破廟中那個向他和藹笑著的面容。

“小施主，你天生慧眼，身具靈根，然一生坎坷，難得善終……”

“你可愿與我回圣云禪院？”

玄珠子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道：“師父？”

“當(dāng)不得?！毙『蜕?同時也是這座佛國真正的主事者玄心大師,在這一刻微微一笑，“我只不過是來渡你一段路罷了?！?/br>
玄心大師向身前一指，年幼的面容帶著年長的寬容。

“坐罷。”

玄珠子恍恍惚惚地坐下了。

玄心大師道：“你已在鎮(zhèn)魔塔內(nèi)待了兩百多年了。如今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玄珠子順著玄心大師的話思考，思緒慢吞吞爬過混亂的記憶，好不容易從一團亂麻的記憶中抽出一個線頭。

“當(dāng)時我……好像失控了……”

玄心大師鼓勵看他：“還有呢？”

順著這根線頭，玄珠子一路回想，于是那越來越多的畫面便紛迭而至。

兩百多年前，在玄珠子還是凡塵中的那一人時，他與青霄仙尊理念不合，大動干戈，大戰(zhàn)三天三夜。

那一番劇烈的戰(zhàn)斗，他并沒有在戰(zhàn)斗上輸給青霄仙尊。哪怕青霄仙尊手上的確拿著能夠克制他的武器，可他也能有效回避。就像是他對青霄仙尊說的那樣，謝非言乃是從生生死死的折磨與危機中走出來的，他的每一步都帶著敵人和自己的血，每一個決定稍有行差踏錯賭上的便是自己的性命，是最傲慢的狂徒和最不怕死的賭徒，和青霄仙尊這樣苦修的修士可大不相同，戰(zhàn)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在那場戰(zhàn)斗中，本該是青霄仙尊落敗的。

但青霄仙尊也絕不是易與之輩，雖然落于下風(fēng)眼看就要落敗，但他只向謝非言問出一個問題，便扭轉(zhuǎn)了這頹敗之機，甚至抓住機會，將那一枚要命的玉劍釘入了謝非言的心臟。

那一刻，青霄仙尊問的是——

為何你明明是楚風(fēng)歌，卻偏要自稱是謝非言？

難道你想要以謝非言之名，留下楚風(fēng)歌不可留下的東西？

這一瞬間，謝非言的心亂了。

那些被他刻意回避、克制自己從不觸碰從不思考的東西，終于無法控制地涌上心頭，那些相互矛盾的理念思緒，和過分龐雜的記憶涌出，幾乎是瞬間就令謝非言發(fā)了狂。

青霄仙尊老jian巨猾，抓住了這個機會，將玉劍釘入謝非言的心臟，就此重傷了謝非言，但他遠(yuǎn)遠(yuǎn)小瞧了謝非言發(fā)狂時的殺傷力，因此遭到了重?fù)簟?/br>
眼看二人便要在此地同歸于盡之時，一直被天機牽引心有所感的玄心大師及時出現(xiàn)出現(xiàn)，將發(fā)狂的謝非言帶到了鎮(zhèn)魔塔中，讓他在鎮(zhèn)魔塔內(nèi)用梵音平復(fù)記憶、洗練身軀，回歸初始。

“但，還有一件事?！毙拇髱熎届o說道，“玄珠子，你劫難未過，卻提前蘇醒了，這也就罷了，最多也就是萬萬年苦工作廢，從頭來過?！狈痖T中人自有秘法，可不斷轉(zhuǎn)世重修，時間動輒以萬年計。玄珠子如今已經(jīng)輪回了十世，苦修了萬萬年，而這楚風(fēng)歌就是他的最后一世。只要玄珠子能在楚風(fēng)歌這一世功成，他就可塑就金身，前往佛祖所在的真正佛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成就真正的不朽。

“可你卻多了一道姻緣。”

玄珠子在這最后一世險些失敗。

這不要緊，佛門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大不了從頭來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