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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危云立在倜夜身前,他生就一張冰雪似的臉孔,眉目如冰鑿成,連眼睫都似雪絲般,白極了,也涼透了,仿佛生來便冷心絕情,無所欲求。就連此時,他的聲音也還是冷清:“倜夜,你真的墮魔了。”聲音里無悲無喜,既無憾恨,更無痛心,仿佛眼前的人并非與他有著百年道侶情誼,只是個極為尋常的陌路人。就算仙道無情,凌危云如此,也委實過于淡薄了一些。倜夜眼瞳本是極濃郁的黑色,此時如獸瞳般豎起,又充斥起一層血色,那層血色在眼中翻滾沸騰,直有一種妖異之色。他緊盯著凌危云,突然大笑出聲,道:“不錯,是啊,我真的墮魔了,凌危云,我到底還是墮魔了,你又待如何?”凌危云見他仰頭狂笑,狂恣又瘋癲,果然是入了魔的情形,輕微蹙眉,卻也不打斷,靜靜等他止住,道:“你該知道,你既墮魔,我便不能再縱你,更不可再容你?!?/br>仿佛聽到什么極可笑的話,倜夜又是哈哈一笑,只是那笑聲仿佛半路不繼,戛然而止,他臉色略微扭曲地,道:“是啊,我已入魔,你自然不肯再容我,你不是一直便如此嗎——大師兄?”凌危云聽到他那一聲大師兄,像是略微失神,稍一頓,才道:“倜夜,你我之間或許的確曾有過師兄弟情誼,只是這點在凡俗世界的情誼,飛升之后就已斷絕,我如今也不記得了,你不必以此相激。”凌危云聲音一貫是很清冷,字字句句也很冷靜,只是這冷靜,也透著一股袖手旁觀的薄涼意味,倒好像倜夜與他沒有半點干系,輕易便可撇開。倜夜眼中更紅,瞪著凌危云,半晌,才笑道:“是啊,凌云仙君最是仙人之姿,又是世所罕見的道心清凈,尋常人事又豈能擾得了你。自你我結(jié)為道侶,這百年間,凌危云,你可有半點把我放在心上,我做了什么,你可有過絲毫興趣。如今我入魔了,你倒是終于肯向我瞧上一眼,要來誅我這魔頭了——”面上那點笑意終于消失殆盡,倜夜咬牙道:“凌危云,我真想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是不是沒有心的。”凌危云聽聞,為他顯然的魔頭言論而輕微蹙眉,嘆息道:“倜夜,你入魔已深了。”才這般胡言亂語。不再多言,凌危云手中冰綃抖動,直向倜夜刺去。倜夜雙目微瞠,身體向旁邊一側(cè),才堪堪避過了這一劍,同時他足下一點,身子迅速從地上撐起,置于身側(cè)的右手中也出現(xiàn)一把通體漆黑的長鞭,向凌危云的冰綃裹挾而來。這長鞭表面極堅硬,漆黑又隱有光澤閃耀,像是由什么鱗片細(xì)密裹成,甩動之間紛紛張開齒狀形縫隙,逆風(fēng)倒張,鞭到人身后再迅速合攏,死死卡住,再收回的時候,生生能挖出一塊人身上rou來,至于那些普通凡人,修為低下的修者,一鞭下去,魂魄都能給他打出來。這么兇橫霸道的法器,正是倜夜用自己身上的蛇皮鱗片,裹以海底龍筋所制成。歷來法器突破一定品階,便生出了器靈,器靈擇主而侍,認(rèn)主時還會自動浮出法器銘文,這法器品級上等,給自己起的名字,也同它的主人一般,頗為囂張自我,是謂我執(zhí)。我執(zhí)跟在倜夜身邊已經(jīng)不知多久,據(jù)說倜夜還在凡界修道時,便已煉成這法器,隨身揣著,后來倜夜倒也得過不少品階更佳的法器,但最終都還是更偏愛這鞭子,走哪帶哪。冰綃前進(jìn)勢頭被長鞭所阻,我執(zhí)鱗片兇惡地張開,冰綃柔軟而鋒銳無匹,兩相撞擊,本應(yīng)發(fā)出兵刃相撞的當(dāng)啷脆響,卻只聽得沉悶一聲。原來是我執(zhí)的逆張鱗片,在觸到冰綃的一瞬間,竟迅速順伏,乖巧地收攏了。冰綃一劍,正好劈中了我執(zhí)鞭身,卡進(jìn)去半寸,鞭身受損,所以發(fā)出沉悶聲響。倜夜后退半步,手握黑鞭,看一眼鞭身上的缺口,一塊鱗片已裂成兩半,他重看向凌危云,道:“凌危云,你當(dāng)真是半點不留情面。”凌危云手腕一轉(zhuǎn),收回冰綃,道:“我執(zhí)不行,你換一把。”倜夜一頓,驀然笑了下:“倒是忘了,我執(zhí)不會傷你。”外圍圍觀兩口子打架的群眾頓時發(fā)出嘩然之聲。雷霆仙君道:“怎么回事,那鞭子竟然認(rèn)了凌云做主人?”具有器靈的法器才能認(rèn)主,而能認(rèn)主的法器,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法器,都是天地間難得一見的大殺器,這樣的法器大多脾氣都兇得很,很少能有看得上的人,但這樣的法器,一旦認(rèn)了主,也絕不會傷及主人。我執(zhí)是倜夜的法器,自然是認(rèn)他為主,卻又不傷凌危云,甚至一遇凌危云便自覺收斂殺性,顯然是將他也認(rèn)作了主人。一位目前還單身著的仙君捋須猜測:“難不成因為他倆是道侶?”“不對不對,我和我家道侶也有小一百年了,他的法器現(xiàn)在見到我還是嗡鳴不休,極不待見我?!?/br>“那想來是道真仙君不如凌云仙君,討法器的喜歡吧……”“這就是冤枉道真君了,結(jié)道侶歸結(jié)道侶,法器終歸還是自己的,并不會因此認(rèn)對方為主,小仙君會這么說,怕是還沒結(jié)道侶,不知其中緣由吧?!?/br>“此言差矣,彼此法器認(rèn)對方為主,這樣的道侶的確是有的,不過這種都是相互的,我瞧著凌云仙君的冰綃,倒也沒有對魔頭的那鞭子假以辭色,想來他倆應(yīng)該是沒有訂立這樣的關(guān)系?!?/br>“那這就奇了怪了……”“害呀,你們管他道侶之間的事那么多干什么,總之無論如何,”雷霆仙君一拍大腿,將雷霆杖扛在肩上,高聲吼道,“凌云仙君,你可千萬不能因此對他心軟,放那魔頭去了!”眾仙家們被這雷霆一聲吼,也紛紛找回初衷,虎視眈眈地盯著遠(yuǎn)處二人,隨時準(zhǔn)備候補。倆人對外圍熱鬧一概不知,凌危云道:“當(dāng)年你找到我,說我是你師兄,還將這鞭子拿出來作證,它也的確認(rèn)了我為主,我才信了你我在凡界的確有過前緣,只是你如今既墮了魔,從前種種如何,都不必再提了。”倜夜目光定定看著他,良久,他低低一笑,道:“是啊,從前種種,不必再提了。”話音尚未完全落下,倜夜周身魔氣陡然暴漲,黑袍獵獵,宛如浴火,顯是方才還稍微有所收斂,現(xiàn)在已是全然不顧了。他手中也另出現(xiàn)了一把長劍,劍身厚長,劍刃粗寬,造型樸拙,劍身上還有數(shù)道古老花紋,甫一出鞘,便可看見繚繞在上的濃重血氣。凌危云一眼認(rèn)出,這把劍乃是倜夜找到上古戰(zhàn)神所遺下的神兵碎片所打造,也是倜夜最為兇悍的一樣神兵:止殺。凌危云神色一凜,手腕抖擻,冰綃直往對方面門而去。倜夜眼中瞳仁豎成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