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的兩個哥哥自是會寫信給他提及一些涉及到科舉考試策論內(nèi)容的要點。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冠絕天下的狀元郎額外給予獨家輔導(dǎo)。

蘇晏看到題目沒有超出自己預(yù)測的考試范圍，閉眸凝思片刻，提腕下筆，文思泉涌。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在稿紙上落下，清雋至極，瘦勁勻稱，骨氣洞達。

第三天考試結(jié)束，鄉(xiāng)試的三場考試正式落幕。

在放榜之前，有考生沉浸于揚州的煙柳花巷，在胭脂香粉中寬慰自己抑郁不得志的落寞；有考生熱衷于在各個茶館酒樓結(jié)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拓展人脈；也有考生類似于蘇晏這般，靜靜地呆在家中逗貓......

***

江陵府府衙的禮房內(nèi)，燈火徹夜通明。

鄉(xiāng)試考生們的試卷按照其所治經(jīng)義的不同被送至五經(jīng)各房。

試卷分發(fā)到各房后，在各房負責本房閱卷事務(wù)的房官的組織下，各房閱卷官先自行閱卷，若是碰到了優(yōu)秀試卷再加批推薦給主考官來定名次。

此時春秋房內(nèi)的一名頭發(fā)濃密的中年閱卷官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試卷，過了許久，他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妙啊！妙極！”他回過神來，撫掌稱贊道。

坐在他旁邊的、年紀更大的一位蓄著長須的閱卷官察覺到了他的動靜，見同僚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一篇好文章，忍不住湊過來想讀讀好文章，洗洗眼睛。

畢竟剛剛他看了不少狗屁不通的垃圾文章，可把他給惡心到了，這年紀較大的閱卷官在心里罵罵咧咧：真不知道這些考生當初是怎么通過院試的？！讀的書都喂狗吃了??？

“來來來！有好文章的話，當然要大家一起欣賞欣賞！”這年紀較大的閱卷官一邊摸著自己的長須，一邊不在意地看向這答卷。

然而剛剛看了破題，他立刻收起了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面色嚴肅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這試卷，手上摸著胡須的動作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專注地讀著試卷上的文章。這文章氣勢磅礴，如奔騰而下的滔滔江水，震撼不已，直擊人心。此文章的文脈氣勢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八股文本身的對仗、平仄等形式。

最后文章收尾之處亦是如響亮有力的豹尾，余韻悠長，直叫人感慨這文章太短不夠看！

“其文渙然如水之質(zhì)，漫衍浩蕩，則其波亦自然成文！”這年紀大的閱卷官激動地搖頭晃腦地稱贊道。他忘了自己手中還摸著胡須，差點一用力把自己的胡須給掐了下來。

春秋房的房官和其他的閱卷官也注意到了這邊他們兩人的動靜，大家放下手中的試卷，圍了過來。

畢竟呆著這兒閱卷的這些天，大家都被關(guān)在房間里沒日沒夜地批閱試卷，格外單調(diào)枯燥，每天的樂趣也無非就是相互傳閱一下手中批閱到的絕妙文章了。

況且，都是同僚，大家也知道那年紀大的長須閱卷官眼光極高，能讓他做出如此評價的文章定然非同一般。

于是乎，一時間，閱卷官們爭先恐后地讀著這一份難得的文章。一人看的時候，其他人伸長了脖子擠在一旁著。

大家看完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此文章必是深諳經(jīng)義、滿腹書墨、功底深厚、見識不凡的年老考生做出來的！”一個閱卷官嘖嘖稱贊道。

“我覺得倒不一定！這文章內(nèi)含一股率真自然、揮斥方遒的少年意氣！”另一位閱卷官搖了搖頭，反駁道。

他倆就此爭辯了起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周圍居然沒有人應(yīng)和、支援自己。兩人辯著辯著，感到有些奇怪，偏頭看去，只見其他的同僚已經(jīng)開始翻看起此考生其他題目的作答文章。

糟糕！大意了！

兩個原本還在爭論的閱卷官對視了一眼，立馬跑到人群中擠著要看這考生的其他文章。

他們一開始并沒有對其他文章抱有很大期待，畢竟他們自己也是通過科舉考試一步步這么考過來的，知道在貢院那老破小的號房里能集中精力寫出一篇絕妙文章就很難得了。

這考生只要有這一篇文章在手，取個舉人是絕對跑不了的。

然而，等他們讀完此人的四書文，大腦有些恍惚。

這？這？這？

竟有考生對經(jīng)義掌握得如此剔透純熟？他們可都是鉆研此道數(shù)十余年的人，自是一眼就能看出考生的水準。

不知不覺，大家已經(jīng)不再將此人看作比他們更低功名的考生了，而是將其放在一個與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甚至抱著欣賞大家之作的態(tài)度來拜讀這文章。

等閱卷官們看到這人的詩賦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此詩賦不走尋常路，端的是恢奇詭譎，巧妙情思好似帶著一層濃郁瑰麗的色彩。文章詩賦無一不好，真真是難得的人才??！

“長庚烈烈獨遙天，盛世應(yīng)知降謫仙。文章政事追先達，冠蓋聲華羨昔賢?！钡谝粋€見到這人試卷的頭發(fā)濃密的中年閱卷官不禁搖頭晃腦地賦詩感慨道。

他們春秋房出息了啊?。?/br>
這是出了一個能爭奪解元的好苗子?。?！

一想到今年江陵府鄉(xiāng)試的解元出自他們春秋房，閱卷官們頓時精神一震、心跳加速，臉上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模樣。

要知道這么多年了，他們春秋房還沒出過解元呢！

春秋房房官更是滿眼熱切地看著這“春秋房之光”的答卷，他親自給這卷子畫了三個圈，示意此卷為上等佳作。并提筆用他那一手人人稱道的好字慎重地寫下了“文理自然，姿態(tài)橫生。”的批語。

寫完后，春秋房房官依舊不是很滿意的樣子，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見同僚臉上都是對這卷子的欣賞之色，于是心一橫，又提筆在上面添加了一句批語：“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br>
那頭發(fā)濃密的中年閱卷官原本還想親自給這試卷提寫批語，沒想到被自家房官不動聲色地搶先下手了，只得用眼神譴責房官不厚道。

等看到房官的批語后，中年閱卷官又是一驚。這評價就很高了啊！他們改了這么多天的試卷，還未看到這么高評價的批語。

不過這中年閱卷官想到這試卷的內(nèi)容，又放下心來，畢竟這文章?lián)闷?！他自己原本還想寫上“雄健奔放，奇崛峭厲，筆力縱橫，傾蕩磊落?！钡呐Z呢！

他靈機一動，趁機又在試卷上添了一個紅圈。

一般來說，一份試卷由兩個閱卷官批閱，若是覺得此卷不錯，閱卷官便可以畫一紅圈示意為佳作。

一份試卷集齊了兩位閱卷官的紅圈，便是有希望通過此次鄉(xiāng)試的試卷。若是畫有兩個紅圈的試卷過多，那再由其他的閱卷官一起篩選，選中的試卷再添上一個紅圈。如此一來，選出的試卷就有三個紅圈了。

而這些三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