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夜色中。

顧野仰面靠坐在飛行器的艙壁上，緊閉著眼狀似昏迷，手上卻悄悄按下了腕上偽裝成普通手表的通訊器內側的定位儀。

機艙里的味道很難聞，不大的空間里充斥著刺鼻的化學劑味道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

這讓顧野很不舒服。

靈敏的嗅覺讓顧野只覺得這股味道通過鼻腔直沖腦門，喉間一陣堵塞。

身旁還有一道呼吸聲，平穩(wěn)綿長，是那個諾瓦的少年——鮑頓。

他們曾在之前的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

十幾分鐘前，顧野在跟蹤女仆漢娜時發(fā)現(xiàn)了跟在伊恩身后的鮑頓，索性現(xiàn)身出來，打算一探究竟。

他們提到的那個人讓顧野的心臟霎時間提了起來——路易斯。

路易斯！

他還活著！

這個名字像是一根刺，狠狠釘在了顧野的心頭。

他想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先前樓濯玉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幾乎沒了聲息的情形。

而這一切，都是拜其所賜。

更何況，父親的死……

身邊的人動了動，狹小的機艙里響起一陣輕微的摩擦聲和急促而驚慌的呼吸聲。

“愛……愛倫——愛倫？”

一道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來，肩膀被碰了碰。

顧野知道，自己該“醒”了。

他狀似迷茫地睜眼，四處看了看，黑曜石一般的雙眸里閃著恰到好處的驚慌：“……我們……這是在哪？”

這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間。

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幾條鑲嵌在墻壁中的燈帶發(fā)出幽幽的藍光，隱約可以看到靠墻立著幾個大大的玻璃柜，柜子里凌亂地放著很多試劑試管和針筒。

房間中央放著一個大大的實驗臺，上面堆著一些圖紙和實驗器材，地面上到處是廢棄的針筒和碎掉的玻璃試管渣子，以及斑駁的痕跡。

——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藥液，一些地方甚至被腐蝕變色起皮。

墻角扔著一只破舊爆皮的皮質單人沙發(fā)，隱隱發(fā)出有些刺鼻的劣質皮革味道。

東南角一個小小玻璃隔斷間，隱隱約約有一團黑影蜷在角落。

房間里很暗，顧野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我們會死嗎？”鮑頓抖著嘴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隱沒在昏黃燈光里的藥劑瓶和滿地針筒，聲音都變了調子。

“我不知道……”顧野掙了掙手臂，同樣“驚慌”道。

他們的手腳都被粗繩束縛著，只能靠著背后的墻壁慢慢挪動。

漢娜和那個叫做伊恩的男孩自從上了星艦，將他們丟在這里后就沒有再出現(xiàn)過，但這種對自己的處境和未來都一無所知的未知的恐懼才是最讓人崩潰的。

鮑頓掙扎著靠過來，幾乎把整個人都貼在了顧野身上，顧野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細微的抖動幅度。

“嘶啦——”

角落里細微的摩擦聲在安靜的房間中被無限放大，玻璃隔間中的那團黑影動了動。

“……愛，愛倫？那是……什么？”

顧野放輕了呼吸，凝眸望過去。

“砰——?。。?！”

那團黑影突然跳起來，猛地砸在了玻璃隔斷層上，一雙血紅色的雙眼盯過來，喉嚨里發(fā)出刺耳的尖嘯聲。

“啊啊啊啊啊——”

鮑頓驚恐地睜大眼睛，嘶聲叫喊著拼命后退，擠到了顧野身后，扯著顧野擋在身前，卻又在顧野蹙眉抿著唇，目光冷然地看過來時仿佛猛然被掐住了喉嚨，只留下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喘息聲。

顧野晃了晃被鮑頓粗噶的尖叫聲震地有些難受的耳朵，轉過身觀察著角落里的那個生物。

看上去像是一個人，幾乎瘦脫了形，昏暗的燈光下，顧野可以看到它凸出的肋骨和關節(jié)。

他依舊在尖哮著，一次又一次沖向玻璃隔斷，狠狠地沖撞在上面，發(fā)出“砰砰哐哐”的巨響。

它布滿了瘡疤的皮膚在一次又一次的撞擊中破裂開，在玻璃上留下了一片片暗色的痕跡。

“砰——咔擦——”

堅硬的特種玻璃被硬生生撞開一道細小的裂紋，鮑頓尖叫一聲，死死拽住了顧野手腕：“啊啊啊?。。∫鰜砹耍。?！那是什么東西！?。　?/br>
被硬生生撞破的玻璃隔層驟然閃爍起紅光來，刺耳的警報聲頓時被拉響。

【警告：6號實驗體數(shù)據(jù)異常，實驗艙破損。】

“啪——”艙內頓時燈光大亮，顧野這才看清了那東西的面目。

是一個……姑且稱之為人的……

這個看起來身高足有一米八左右的人類，渾身上下幾乎已經看不到什么好rou，遍是已經變成了褐色的瘡疤，滲著黃色的組織液。

他的四肢瘦到只剩下一把骨頭，關節(jié)處因為方才的撞擊正滲著黑褐色的血，隱約可見森白的骨骼。

眼窩因為過于消瘦而深深地凹陷下去，一雙眼布滿血絲，已經沒有了任何屬于正常人類的感情，盡是空洞。

他的嘴里已經沒有了牙齒，張開的黑洞洞的嘴巴里，連舌頭上都盡是斑駁。

鮑頓此時整個人已經軟倒在地，愣愣地睜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一般破碎的低嚎，臉色青白地盯著那個人，眼神卻已經沒了焦距。

顧野目光掃過試驗臺上的試劑針筒，又看了看被關在實驗艙中的生物，眸光暗沉了下來。

“咔噠——”

緊閉的艙門被打開了，是一個壯碩的諾瓦男人，押著一個男孩子。

“你們要做什么！？放開我?。　蹦泻暝?，被扭送著一把丟進來，“嘭”地一聲撞在了試驗臺的桌角上，躺在地上低聲呻丨吟。

顧野已經縮在了角落里，垂著頭將自己團成一團，一副驚恐的模樣。

至于鮑頓，則猛地回過神，瑟縮在顧野身邊，看著來人。

男人沒有去理會他們，而是熟練地上前打開隔離層旁邊的控制臺，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

“嗤——”

一股白色的氣體頓時從地下噴薄出來，彌漫到了整個隔離區(qū)。

“啊啊啊——”

里面?zhèn)鱽砹怂盒牧逊蔚膽K嚎聲和砰砰砰的猛烈撞擊聲，又慢慢弱下來，直到歸于沉寂。

煙霧散盡，那團黑影縮成扭曲的一團，蜷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無聲無息，仿佛死了一般。

“看到了嗎？小家伙?！蹦腥顺吨炼鞯念^發(fā)提起來，逼迫他看向隔離區(qū)：“看到了嗎？這就是背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