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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走廊兩邊的溫文爾雅的男人與美麗端莊的女人,依舊笑盈盈地看著對方,姿勢得體而優(yōu)雅,仿佛歲月靜好。他們不是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厄運,而是明知道大難臨頭卻依舊只能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依舊只能維持著一成不變的微笑,一動不動地等待命運的裁決。而命運之于他們,本來就不是公平的。很快的,那兩名中年工作人員便抬著新的雕塑來到了走廊。禿頂男人將優(yōu)雅的時風(fēng)拖到一邊,又和夾克衫男人一塊將新的青年雕塑搬到時風(fēng)之前所在的位置,正好和安娜相對。那青年雕塑身著合身的西裝,面帶恰到好處的笑容,是典型現(xiàn)代迎賓人員的裝束。兩名工作人員端詳了一下笑意盈盈的安娜和同樣微笑著的新雕塑,比對著方向又調(diào)整了一下兩座雕塑的位置。擺好新雕塑的姿勢后,禿頂男人已經(jīng)累得錘了錘背,吐了口氣,拉起脖子上掛著的毛巾,隨意地擦了擦汗,說:“累死老子了!今天早上四點多開始搬,這個是第76個了吧,腰都差點斷掉嘖嘖……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穿唐裝的要怎么處理?老板有說要運回店里不?看起來還是挺值錢的?。 ?/br>“我看看單子……”夾克衫男人也跟著擦完汗,掏出褲兜里的一張皺巴巴的紙,打開后看了一下,念道:“酒店經(jīng)理要求是把這個唐裝的先換掉,怎么處理沒說,應(yīng)該不要了吧,之前不是說這雕塑嚇到客人了嗎?”“嘖也對!那就拖出去扔了!這么重的物件我們也沒法搬回去?!倍d頂男人說完就扎好馬步,招呼同伴吆喝了一聲,蓄起力氣一塊把時風(fēng)的雕塑猛地抬了起來,吃力地咬牙道:“這雕塑怎么死沉死沉的?。《伎熠s上剛剛那個三倍重了吧,真他.媽奇葩!”在他還有力氣抱怨的時候,夾克衫男人已經(jīng)被重量扯得翻著白眼,腳下開始打滑了。夾克衫男人已年過不惑,由于長時間風(fēng)吹日曬地在外勞作,看著臉色蠟黃,身形瘦小,脊背也有些佝僂,此刻身上承受的重量猛然超出了負(fù)荷,同樣用力得臉紅脖子粗的,勉力跟著禿頂男人踉踉蹌蹌地挪了幾步。誰知道,前面禿頂男人忽得一個不注意,往后退的幅度大了些,那夾克衫男人猝不及防被帶得左腳絆右腳,手上一個打滑沒抓緊雕塑,竟然連人帶雕塑一塊重重地砸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眾人只聽見“嘭”得一聲巨響,緊接著就是兩個男人的慘叫聲,桃瓷被嚇得肩膀抖了抖,捏著手指驚慌失措地抬頭看過去,烏黑的桃花眼登時睜圓了。本該被兩個工作人員好好搬出去的雕塑,此刻竟整座面朝下砸在地板上,舉著煙斗的那只手和微微曲起的一條腿被重力撞擊得直接從中間折斷,無數(shù)細(xì)碎的石塊散落在地板上,一片狼藉。“時……時風(fēng)……”桃瓷微弱的聲音幾不可聞,他緊緊咬著唇,小臉煞白,晶瑩剔透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整個人僵硬地蹲在墻角,動都動不了。禿頂男人見同伴摔倒在地,不顧被砸傷的腿,立刻忍痛爬起來過去扶起人來,而酒店的保安也聞聲迅速趕了過來,幫忙把受傷的兩人扶出去。桃瓷害怕地抽泣了一聲,手指緊緊捏著衣角。他此刻根本不敢轉(zhuǎn)頭去看安娜的表情,只是逼著自己站了起來,幾步撲過去跪在時風(fēng)身邊,抖著手把掌心貼到時風(fēng)斷裂的手臂處,不要命般地往里輸入妖力。“沒事的沒事的……”少年努力眨了眨眼,抬手胡亂地擦掉眼淚,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鎮(zhèn)定一些,細(xì)聲細(xì)氣地安慰道:“桃瓷可以治好你!我的妖力很厲害,可以治好的,不要害怕……”源源不斷的本源妖力不斷輸入男人折斷的手臂處,好半天才稍稍修復(fù)了傷口,桃瓷顫抖著手把掉在地上的那節(jié)斷臂撿了起來,安到斷裂的傷口處,繼續(xù)用妖力修復(fù),小聲道:“我?guī)湍阒魏?,不會有事的……安娜也不要害怕……?/br>然而那樣嚴(yán)重的傷勢那里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徹底治好的。桃瓷只來得及將時風(fēng)的斷臂接上去,還沒開始治腿,酒店的保安就帶著清潔工來到了走廊。幾個人先是合力將時風(fēng)翻過來,又一塊抬了起來,穩(wěn)步往酒店外走去。而一條腿斷折、身上各處都有不同程度損傷的男人,依然微笑著仰望著天花板,任由自己被人帶離此處。桃瓷慌亂地伸手想將人攔下來,卻撲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根本摸不到記憶里的人,只好憋住洶涌而出的淚意,頭也不回地對著安娜交代了兩句,又快步跟著工作人員跑了出去,唯恐他們再次對時風(fēng)造成傷害。一路跟著清潔工們來到了酒店門口,桃瓷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時風(fēng)扔上了裝垃圾的貨車,連同那條斷腿,一塊陷進了滿車的塑料袋里。原本光鮮耀眼的男人,此刻竟與垃圾為伴。少年倉惶地挪了兩步,正好對上雕塑的眼睛。時風(fēng)溫和地笑著,仿佛根本察覺不到疼痛,定定地同少年對望。桃瓷怔怔地走了兩步,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握住時風(fēng)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卻只聽見貨車發(fā)動的聲音傳來。他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跟著爬上了貨車,也不管車上充斥著難聞的氣味,蹲到時風(fēng)的身前,顫抖著將溫?zé)岚尊氖中妮p輕放到了男人臉上,遮住了那雙微笑著的眼睛。明明對方從始至終都在微笑,他卻覺得有一種極為深重的悲哀,從那雙眼睛里透了出來。這是桃瓷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命運弄人。少年將頭埋到膝蓋間,軟聲低喃道:“沒事的……桃瓷跟著你一塊去,等確認(rèn)你沒事了,再想辦法讓安娜來找你……”這是他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哪怕他并不知道時風(fēng)被丟棄后本體會不會遭遇更大的損傷,哪怕他根本無法保證時風(fēng)被遺棄的那個地方足夠讓安娜在12個小時內(nèi)徒步趕到,哪怕他無法確定安娜會不會很快也被帶離這個酒店。但是,桃瓷是來救人的,他不可以說做不到。如果連他也放棄,那就沒有希望了。在貨車頭也不回地離開酒店之際,酒店走廊內(nèi),目睹了全程、依舊站姿端莊的旗袍女人笑容凝固,棕色眼眸里忽得閃過一絲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