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住著一位有名的畫師。我喜歡收集畫作，師兄去望斷谷探尋魔劍消息前，曾說著給我從畫師那里買一副畫來。而他品味堪憂，我怕他買到什么別的東西，就點名要了副牧童騎牛圖。

“這件事，只有師兄和我兩人知道?！?/br>
“所以，六十年前，當(dāng)我從林決手中接過這幅畫時，我便知道肯定是師兄?！瘪T掌門靜靜笑道，眼里有了溫柔之意。

“師兄喜歡研究一些古怪招數(shù)。其中有一招，就是進(jìn)入畫中，以畫為門，去往不同的地方。年幼時，宵禁之后，師兄總會從我房間的畫中鉆出來，我們一同交談玩鬧，直至天亮?！?/br>
“所以當(dāng)我看到這幅畫，我便直覺意識到，師兄要回來了。”馮掌門輕輕說。他伸出手指，在畫中悠然自得的牧童身上撫過。

“這六十年來，我無時不刻不坐在這幅畫前，等師兄從畫中落下來，笑著對我說‘久等了’。”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等不到了?！?/br>
第86章清掃

郝亮沒有說話，他望著馮掌門的背影，目光中含著些許酸澀。

房間的門半開著，一名白衣修士從遠(yuǎn)處走到掌門房前，見到房內(nèi)有其他人，稍稍猶豫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敲了敲門。

馮掌門抬起頭，神色已恢如常?！斑M(jìn)來吧。”他對修士淡淡道。

修士推門入內(nèi)，朝馮掌門鞠了一躬：“掌門，凈明派蕭掌門已經(jīng)到了?！?/br>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馮掌門道。修士又鞠了一躬，便離去了。

郝亮微微挑起眉毛，看向馮掌門。馮掌門輕輕笑了一下。

“梁掌門囑咐我，不要將杜掌門你回來的事通知凈明派。”他道，“但我認(rèn)為不妥，便邀蕭掌門來石宏山商議。正好，杜掌門也在這里，”他朝郝亮眨眨眼，“要不要一同去會一會你的弟子。”

“自然是要的。”郝亮眼中亮光一閃，道。方才陰沉的表情緩解了許多。

嚴(yán)珂緩緩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跟著郝亮與馮掌門離開了房間。

凈明派掌門蕭方身著道袍，站在山間的平臺之上，身旁陪著一名元成派修士。那修士見掌門前來，便鞠了一躬告辭。

蕭方微笑著朝馮掌門打了聲招呼，隨即便見到馮掌門身邊的郝亮。

郝亮此時還用著趙雪寒的身體，然而蕭方見了趙雪寒的臉，既不像其他修士那樣驚懼，也沒有像梁、馮兩位掌門一樣萬分戒備。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露出笑容。

“我就說你不會那么容易就死掉?！彼f，將目光投向馮掌門，“馮掌門，你何時和趙雪寒關(guān)系變好了？今日竟同進(jìn)同出？”

“他不是魔尊?！瘪T掌門道，“你還記得我邀你來的那張字條上，寫的那些話？”

蕭方看著馮掌門，微微皺起眉頭，隨即，他意識到了什么，將目光投到郝亮身上，眼睛也緩緩睜大了。

“……真……真的？”他望著郝亮，驚喜交加，連話都說不連貫，“是師父……真的是師父？！”

郝亮還未反應(yīng)，蕭方便一步上前，緊緊握住郝亮的手?！澳K于回來了！”他興奮道，幾乎落淚，“我一直知道，您肯定是要回來的……”

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緊緊地盯著郝亮，不住地哽咽著。郝亮也露出了感慨的神色。“抱歉?！彼p輕說，拍了拍蕭方的手背，“這么多年，讓你辛苦了?！?/br>
蕭方眼中含淚，捧著郝亮的手不住地?fù)u頭。嚴(yán)珂在身后擰起了眉。

在蕭方再次抓著郝亮的手指準(zhǔn)備開口時，嚴(yán)珂仿佛終于按捺不住一般，一把攥過郝亮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蕭方手中拉了出來，拉到自己身邊。

蕭方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他望向嚴(yán)珂，眼里的興奮摻雜了疑惑。“這……這位是？”他看了看馮掌門，又看向郝亮。

“這是嚴(yán)珂。”郝亮微微笑道。

“嚴(yán)珂？嚴(yán)珂不是早已化劍……”蕭方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沒有?！焙铝粮纱啻鸬馈ＫＵＱ郏骸斑@之間有很多變故?！?/br>
“是嗎？”蕭方沉浸在師父歸來的喜悅中，已不打算追究，他眼帶笑意，看著嚴(yán)珂。

“嚴(yán)珂的樣子變了很多，”他說，“那時他好像只有八九歲的模樣，也難怪我不認(rèn)得了。不過……”

他瞇眼看著嚴(yán)珂緊緊握住郝亮手腕的手，翹起了嘴角：“嚴(yán)珂很小的時候起，就不準(zhǔn)任何人當(dāng)著他的面碰師父。這點倒是從沒變過?！?/br>
嚴(yán)珂微微皺眉，腦中對此事沒有任何印象。他轉(zhuǎn)眼看向郝亮，卻看見郝亮嘴唇微張，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

“我以為他那是……”郝亮用極輕的聲音說了這么一句話。句尾是什么，嚴(yán)珂已經(jīng)聽不清了。

蕭方絲毫沒有覺察出二人表情的異樣?！皫煾?，”他看著郝亮，滿心歡喜溢于言表，“既然您回來了，就和我一同回臨殊山吧！您來當(dāng)掌門，我還是您的弟子?！?/br>
“掌門就不必了?！彼仡^看著靜靜站在一旁，目睹著師徒團(tuán)聚的馮掌門，笑了笑，“不過回臨殊山，還是可以的吧?！?/br>
馮掌門輕輕點了點頭?！暗乙廊灰獣赫崎T一聲?！彼馈?/br>
“那便告訴他吧。”郝亮轉(zhuǎn)身道，“若他有事，就到臨殊山找我?！?/br>
蕭方早已備好了劍，恭恭敬敬要遞到郝亮手上。郝亮卻擺手拒絕了。他朝嚴(yán)珂伸手，示意嚴(yán)珂變成劍身，以便他御劍飛行。

嚴(yán)珂卻紋絲不動，一點都沒有變化的樣子。郝亮目露疑惑之色，湊到嚴(yán)珂身邊，低聲問：“怎么了？”

“我抱你走?！眹?yán)珂平靜答到。

郝亮臉上閃過一絲窘迫?！艾F(xiàn)在我好歹是蕭方的師父，”他小聲道，“在姜行面前抱抱就得了。在徒弟面前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br>
嚴(yán)珂抿嘴不言。趁郝亮晃神之際，一把攬過他的腰，迅速躍至空中。

蕭方一愣，急忙御劍追了上去。郝亮來不及與馮掌門道別，只得攀上嚴(yán)珂的肩膀，在他肩頭上滿懷歉意地對馮掌門揮了揮手。

馮掌門眼中露出笑意，也對著郝亮揚手道別。他注視著三人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制止消失在天邊，依然沒有移開目光。

他久久地站在石宏山的那一處小小的平臺之上，緩緩地垂下眼眸，許久都沒有動過位置。直到紅日下沉，天色泛黑。

“掌門？”一名少年修士掂著腳走到馮掌門身邊，輕聲問，“天黑了，山間風(fēng)冷，請快些回房吧?！?/br>
馮掌門緩緩轉(zhuǎn)過頭，對著少年淺淺笑了一下?！澳阏f得對，”他摸了摸少年的頭發(fā)，“回房間吧。”

少年眨了眨明亮的眼。“掌門，您剛剛在想什么？”他好奇地問，“怎么想了那么久？”

“我在想我的師父和師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