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樹而棲的修士并未出手，卻又有一白衣人從茫茫水色林海中踱步而來，手指不偏不倚，正將那小獸連帶那株靈藥一起抓入手中。

“天君好大的氣度，竟是連未長成的金鱗藤也要舍了給這孽畜么？”

他的聲音溫柔又低沉，如琴弦低吟般悅耳，卻又帶了幾分親昵調(diào)笑的意味，染出了幾絲曖昧的氣息。

那端坐于巨木之下的修士似是早已習(xí)慣了這白衣人放誕不羈的做派，此時(shí)只輕輕抬手，一道瑩亮火光貫徹暗月幽林，直直落在這白衣人的身前，叫他踏著這月色火光，行至身旁。

那白衣人提著紅色的小獸與金色的靈藥逸逸而去，隱約還發(fā)出了幾聲輕笑。

“你那衰劫已是過了么？”樹下的修士冷聲問道，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出本色，卻也能叫人感覺到內(nèi)中含著的如霜冷意。

“自是過了。”白衣人語帶笑意，“不知天君可有什么獎(jiǎng)賞？”

還不等那修士出聲，他便已是伸出手擒住修士線條清瘦優(yōu)美的下頜，俯身過去。

白衣人的面容逐漸放大，卻越發(fā)模糊，葉上秋眨了眨眼睛，眸中的迷茫之色逐漸褪去，又恢復(fù)了古井般的冷冽淡然。

他這一瞬間的異樣叫商余辭看在眼里，心底也驀然升起了幾分不快。

他的師尊方才是在想什么呢？他眼中倏忽而過的親近之意，又是對著誰露出來的呢？

這般不知所謂的怒氣之下，他抓著葉上秋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氣。修行之人常以靈氣淬煉rou身，到了葉上秋這樣的修為境界，渾身上下幾乎已被靈氣淬煉完全，rou身堅(jiān)韌不摧，商余辭的力氣對他而言并沒有造成什么傷害。

但……總有些不對勁。

葉上秋沒管自己手上是否被捏出了印子，轉(zhuǎn)頭看了看商余辭，見他眼底浮現(xiàn)出了一抹銳利無匹的金芒，便知他體內(nèi)的殺意又在氤氳沸騰，不知怎地，便是抬起另一只空著的手，在他眉間的朱砂上輕輕撫過——

一道璀璨紅芒自朱砂之中迸發(fā)而出，瞬間流轉(zhuǎn)了商余辭全身，也將他隱隱升騰而起的無邊殺氣壓下，滌蕩的銳利金光映得這深淵水澗一片亮堂。

商余辭神色微動(dòng)，略略退后了一步，目光看向葉上秋的手指，表情是從未見過的沉肅。

葉上秋亦是有些怔忪，從恍惚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長眉微蹙，慢吞吞地將手放下。

許久，他才垂眸說道：“抱歉?！?/br>
商余辭眸色微暗，搖了搖頭，笑道：“師尊莫非偷偷瞞著弟子將弟子的清心丹送人了？否則怎會(huì)無緣無故向弟子道歉？”

葉上秋：“……”

魔尊手里又被塞了好幾瓶清心丹。

葉上人以行動(dòng)表明，他送丹藥都是光明正大地送，從不偷偷摸摸。

商余辭也不自覺地慣著他，將丹藥收起來，目光落在葉上秋形狀姣好的薄唇上，目光一閃。

葉上秋微微撇開頭，看向前方依然隱匿于黑暗中的小道，語氣冷淡：“走罷。”

他們走得不慢，卻也不快，剛才耽擱了一下，更是慢了一些，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在潭水中隔絕出來的空間便是顫了顫，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往這邊趕來，又像是這里萌生的意志在催促著他們。

無邊清暉隨著他們的行進(jìn)而不斷推進(jìn)，慢慢地將這片黑暗中藏著的真面目顯露了出來。

那確實(shí)是一片深澗。

濤濤而過的長河洶涌澎湃，卻不聞一絲水聲；繁茂的樹木參天，卻不見有一絲晃動(dòng)。

他們二人走到這里，卻像是不知禮的客人闖入到了真正的仙人洞府里，頗有些格格不入。

“師尊？”商余辭見葉上秋蹙著眉停住了腳步，不由得叫了他一聲，抬手將他微皺的眉頭輕輕揉開，“可是有什么不妥？”

沒有。

要有的話就是你這逆徒又欺師滅祖了。

葉上秋長睫微抬，冷冽的目光落在商余辭的臉上，然后又倏然間移開，語氣更是冷淡了幾分：“無事?！?/br>
說著，他也不等商余辭有什么動(dòng)作，袍袖輕拂，就踏著腳下的石徑，往那濤濤長河邊行去。

倒掛的長河如斯壯美，簡直……簡直與他方才在識(shí)海中見到的那一條相似至極。

葉上秋眼眸微瞇，臉上罕見地閃過了一絲茫然無措的感覺，削減了幾分他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之意，引人垂思。

他自踏上道途以來，向來是持守本心，勤于修煉，那紛至沓來的模糊畫面，卻不知是從何而起，又將推著他去往何方。

葉上秋不是蠢人，所以，他很快就理清了這些模糊畫面出現(xiàn)的時(shí)機(jī)——

無不是在他即將尋到一種那古籍上記載著的靈藥，或是他又察覺到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之時(shí)突然出現(xiàn)于他的識(shí)海之中的。

此刻這里既無他熟悉的氣息，那便只能是……

靈藥了。

葉上秋作為煉藥師，自然是對靈藥極為喜愛的。尤其是記載于古籍之上的那些靈藥——

或可說，那已經(jīng)不算是靈藥，而算是仙草了。

其他的珍稀靈藥雖然稀少，但只要舍得花大力氣、大本錢，還是能尋見幾株的，可記載于那本古籍之中的這些仙草，卻是早已消隱于時(shí)光之中，只在那些世家宗門的秘典玉簡中留下只言片語，叫人遐思無限。

這些仙草與他識(shí)海之中出現(xiàn)的那個(gè)倚樹道修有關(guān)，甚至于，若是他不曾猜錯(cuò)的話，那本古籍應(yīng)當(dāng)也是那道修的手筆，而古籍之中所記載的仙草，自然也與他有些關(guān)系。

那么，他自羲和小世界中便見過的昭天仙蓮、澤水秘境中見到的大衍木……是否也是那道修的遺澤？

那道修……與商余辭，又有著什么樣的關(guān)系？

葉上秋眼睫輕顫，腦中卻是之前在識(shí)海當(dāng)中見到的，踏林而來的白衣人。

他的五官亦是十分模糊，但言行舉止卻與商余辭相去不遠(yuǎn)，身上似是清淡梵香，無盡殺意升騰繚繞……

這般繁雜心緒不過是在葉上秋的神思之中稍微出現(xiàn)了一下，就被他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極為迅速地壓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他循著識(shí)海當(dāng)中模糊出現(xiàn)過的、在古籍中也略有提及的一些點(diǎn)撥走到那浩瀚長河的中間，足踏粼光水波，衣袂翻飛屬于元嬰上人的氣勢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翻涌的長河瞬間掀起滔天巨浪，一朵金色的、猶如龍鱗堆疊而成的靈花隱匿在萬千波濤水珠之間輕輕搖曳，襲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葉上秋抬手輕握，那濤濤流淌著的長河便被他灼熱無比的真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