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林雙手插兜，目光卻沉沉，“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br>
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陳原怔怔地眨了下眼，眼里的笑意瞬間褪去。王子林的手腕上，那根紅線正晃晃悠悠地浮動著，也不知道浪漫的盡頭最終會落向何方。他走到王子林面前，伸手握住他的左手腕，“以前從沒跟其他人講過這件事，就怕他們認為我是瘋子?！?/br>
他垂眼打量著王子林的左手腕，疲憊地呼吸著，“你不像我，你的線沒有斷開?！?/br>
王子林皺起眉頭，“什么？”

“你看不見嗎？”陳原想到什么似的，苦笑一聲，“你看不見吧?！?/br>
猩紅色的線在他眼中逐漸具化，他用一只食指貼著王子林的袖口，探進紅線與皮膚之間，用指甲邊緣在虛空中上下劃動著，好像王子林手腕上戴了一根隱形的皮筋，他只不過用手指輕輕拉扯著這根皮筋。

“我父母的線從來就沒有連在一起，他們離婚之后我就被判給了母親。當初她在法庭上聲嘶力竭地爭奪我，她說她的經(jīng)濟條件更好，更有資格撫養(yǎng)我……其實她并沒有看起來那樣在意我，你說她為什么要爭我呢？”

似乎怕王子林抽手，陳原抓著他手腕的力度又加大了。

“以前我總是在想這件事，可是直到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你說我爸，他們倆的線壓根兒就沒連在一起，他為什么就不死心？”他仰起頭，在夜色的襯托下，滿天飛舞的紅線只顯得猩紅、可怖，“這世界上結(jié)婚的人那樣多，線能夠連在一起的，頂多也就兩三成。我參加過那么多場婚禮，好多次都覺得尷尬，自己坐立難安，可是人家看起來永遠都是興高采烈的。后來我想，哪怕只有結(jié)婚的那一刻是高興的，對他們來說大概也能算得上值吧？”

王子林沒有第一時間去質(zhì)疑陳原臨時編造謊言，而是順著他的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難怪你以前說那個移民了的學長跟他老婆不會長久?！彼词治兆￡愒氖滞?，“但你知道嗎？這里面有一個bug?！?/br>
陳原的目光終于聚焦到他臉上，“是什么？”

“悲歡離合再正常不過了?！蓖踝恿终f，“就算是分手，也有許多人說著不后悔。僅僅是因為可能分手的結(jié)果而拒絕我，這種理由我可不接受?！?/br>
陳原微微皺起眉心，“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你連試都不愿意試……”

陳原毫不猶豫地打斷他，“我怎么沒試？”

王子林嘴唇微微一張，沒有說話。

“你也想在我這兒浪費兩年嗎？”

“你怎么就這么確定這會是浪費？你怎么就確定我一定會后悔？”

“我會后悔！”陳原咬著后槽牙，兩顆黑色的瞳仁微微晃動著，“你知道這兩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要去禍害別人，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嗎？”

王子林不甘心道，“所以呢？所以你是斷線，所以你就永遠不再戀愛，永遠不再找別人了？”

陳原吼道，“你知道個什么？！”

王子林一愣，手腕被人掐得生疼，他發(fā)覺陳原是認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陳原的雙眼里逐漸氤氳出霧氣，他望著王子林的鞋尖搖搖頭，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打顫，好像被風輕輕一吹就會失去重量。

“我原來不是斷線啊，我并不是一開始就是斷線……”

十歲以前，他似乎還能抓著自己的紅線，甩跳繩一樣在半空中胡亂揮舞著。直到現(xiàn)在陳原都經(jīng)常會想，也許他只是無法接受斷線的事實，才幻想自己小時候好歹還算正常，才創(chuàng)造出那樣錯誤的記憶。

能夠看到未來的陳原大概早就在冥冥之中付出了高昂的代價，盡管這根本不是他主動做出的選擇。可是王子林仍然不甘心，不是不相信陳原能夠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不甘心他要因為這些沒人知曉答案的線頭而一口氣否定掉所有的可能性?？上氩怀鍪裁礋o比正當?shù)睦碛?，他只想要一個機會，他嚅動著雙唇說，“不會花掉你兩年……”

陳原抬起眼，盯著王子林看了半晌，忽然長舒一口氣，像是在深思熟慮之后，終于做出了妥協(xié)。

“好，試試就試試?！?/br>
只見他突然伸出右手，在虛空中繞了兩圈，而后向后高高拉起，五指握緊成拳。在外人看來，陳原似乎就要出拳。

紅線緊繃，高頻地震動起來，似乎隨時就要斷裂。明明喝了不少酒，此刻陳原卻無比清醒，他眼神尖銳，吐字更是清晰，“扯斷你的線，我們就試試。”

王子林瞳孔緊縮，下意識地迅速抽回了左手。

這不能怪他，就算是從不相信江湖術(shù)士的普通人大約也不愿輕易交出自己的八字，也許他只是第一次見到陳原這樣……

也許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那么久遠的事。

陳原本就沒有抓死，紅線從他手心中滑脫，依然在半空中搖曳生姿，他望著王子林，視線又朦朧起來，瞳仁里藏著兩團沉重又落寞的霧。

“以前你總是說，無論是找工作還是其他，一定要選擇最高效的方法，有捷徑不走的都是傻/逼。明知道沒有結(jié)果的事，便沒有必要付出任何精力和時間——我想現(xiàn)在也是一樣?！?/br>
陳原轉(zhuǎn)過身，垂著頭向前走去，影子被拉得狹長。

吃醋

39.

以前陳原將許多話都講與王子林聽，小到一場面試，大到買房、結(jié)婚。王子林的價值觀界限分明，根基都圍繞利己主義展開，他自認為陳原與他是同類，滾不滾得到一起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一點也不著急。他燒著溫水煮著青蛙，將他介紹給自己的一眾狐朋狗友。他覺得自己出手陳原肯定不會拒絕。換言之，“養(yǎng)成”也別有一番風味。

就是沒想到陳原有一天對他說：我要結(jié)婚了。

王子林條件反射地說了句，好事哇，好像他語速稍慢一點都顯得不真誠。他瞇起雙眼，點了根煙，一聲不吭地抽起來。

陳原帶他見過夏曉小，三人還吃過幾次飯。說實話，他不怎么喜歡那個女人。兩人站在一起倒是般配，主要還是因為陳原長了一張“三好學生”的臉，至于夏曉小，夜場里碰見或許還是另一碼事，站在陳原身邊他就是看不上眼。

誰料陳原喜歡她喜歡得緊，不僅給她夾菜倒水，還三番五次地警告他，不要當著曉小的面說些有的沒的。王子林抽著煙，心想，媽的，還在這給我裝呢？當然，表面工夫還是要做做的，他在飯桌上講著笑話，談論著兩人剛認識時的往事，臉上笑呵呵的，實則心里翻著白眼。

內(nèi)心戲的白眼翻得太明顯，陳原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

王子林揉著膝蓋，干笑著，哎呀，金童玉女，真是一對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