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唐舟伸手在脖子上揉了揉，似乎感到肌rou酸痛，因為剛剛睡醒，他的眼神還有點泛空，剛吹干的頭發(fā)比平時要蓬松許多，幾縷頭發(fā)雜亂無章地向外翹起。

陳原裝作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面色如常地將烤串從外賣紙袋里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攤開，然后摸過桌上的遙控器。

“你想看什么？電影，電視劇，還是綜藝？”

“都行?！碧浦鄞蛄藗€哈欠，爬回沙發(fā)里坐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

陳原隨手調(diào)了一個綜藝節(jié)目，然后遞給他一雙一次性的手套。

“我睡了很久嗎？”唐舟接過手套，似乎對自己睡著這件事毫無印象。

“那倒沒有?！标愒炔患按啬眠^一串羊rou串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感嘆道：“唔……好吃。”

電視里，主持人邀請了幾位新晉小生過來做節(jié)目，盡管陳原并不認(rèn)識他們，但這并不妨礙他看得興致勃勃。他盤腿坐在沙發(fā)上，一手拿著烤串，一手掌在竹簽下，正吃得津津有味，唐舟卻突然伸手在他下巴上擦了一下。

陳原一愣，側(cè)頭看見唐舟拿過一張紙巾擦掉了手上的孜然粒，他趕緊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下巴，生怕還沾上了其他東西，然后拿過茶幾上的可樂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喉頭上下滾了好幾下。

辣椒混著孜然，碰上密集的二氧化碳，辣得他舌尖一陣發(fā)麻。

陳原將一塊魚豆腐塞進(jìn)嘴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摘下一次性手套，小跑到玄關(guān)處，拉過自己的行李箱。

“免得我一會兒忘了——”

魚豆腐碎成許多瓣，填滿了他的腮幫子。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回來?！?/br>
陳原蹲在地上攤開行李箱，掏出一件黑色的棉質(zhì)外套。外套疊得方方正正，豆腐塊一樣，他將外套翻開，拉開拉鏈，然后變魔術(shù)似的從里面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禮盒。他將禮盒放到腳邊，接著以同樣的方法從另一件襯衫里掏出一盒扁平的餅干盒。

陳原在香港買了一罐玫瑰草莓醬和一盒曲奇餅干。草莓醬是他同事做攻略時告訴他的，說那家店火爆得很，都得提前打電話訂貨。他一聽，便請對方也幫自己定一份。于是兩人剛落地香港就急吼吼地給店家打電話，沒想到今天拿到手才發(fā)現(xiàn)禮盒只有巴掌大小。

他總覺得這么小一瓶草莓醬實在有點送不出手，候機的時候便在免稅店里轉(zhuǎn)了幾圈，又挑了一盒曲奇餅干。

用于減震的衣服被他重新扔回行李箱中，陳原拿起地上的禮盒，走到沙發(fā)旁遞給唐舟。

唐舟接過禮盒，兩只眼睛即刻就瞇了起來。

“都是給我的嗎？”

“對?！?/br>
陳原在沙發(fā)里坐下，戴回自己的一次性手套，余光一瞟，唐舟已經(jīng)開始拆禮盒了，他扯掉包裝袋上金黃色的絲帶，取出柔軟的包裝紙，從里面拿出一小瓶裝滿玫紅色果醬的玻璃罐。

陳原適時補充道：“這個是涂面包用的草莓醬?！?/br>
唐舟一手托著玻璃罐的罐底轉(zhuǎn)了一圈，小心地將它重新裝回禮盒，還不忘系緊包裝袋口的絲帶，以防它滑出，然后側(cè)過身隔著陳原的睡衣在他的肩膀上啄了一下，“謝謝?！?/br>
蜻蜓點水般的輕吻瞬間穿透了薄薄的布料，陳原頓時覺得自己的那只肩頭酥酥麻麻的。

“……不客氣?！?/br>
西邊的斜陽半天沒有變化，時間好像又過得慢了起來，電視里播放著無關(guān)緊要的對白，臟衣服還在滾筒里轉(zhuǎn)個不停。沒有燭光配高腳杯，兩人窩在小小的沙發(fā)里，吃燒烤吃得滿手狼藉。

“你今晚要回家嗎？”陳原突然問他。

唐舟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這才九點?！彼Z氣一頓，“你這就要趕我回去了嗎？”

“不是?！标愒炖锶艘恍K牛rou，喉嚨里咕噥著：“我是想說……其實我家里有多余的牙刷?！?/br>
世界被簡化成一張小小的沙發(fā)，繁縟的未來像是一座遙遠(yuǎn)的、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的山頭。后來當(dāng)唐舟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口袋里揣著一瓶未開封的止疼藥，被頭頂?shù)陌谉霟舸痰醚劭舭l(fā)干時，他總會想起那天陳原靦腆地勾起嘴角，對他說：其實我家里有多余的牙刷。

他總是會想起那一天。

保重

85.

“我把你的房子賣了?！?/br>
這是夏曉小見到陳原時說的第一句話。

陳原一時語塞，忍不住勾起掛在杯柄上的食指?？看暗奈恢貌⒉缓?，金色的艷陽灼得他左半邊臉頰發(fā)熱，這會兒他真想把身旁的窗簾拉下來，一是遮擋陽光，二是遮擋自己的表情——邊上有不少走走停停的路人，盡管他們是在打量這家新開的咖啡館，陳原卻總覺得他們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在猜測他在這樣一種尷尬的情形之下，到底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他垂下眼，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一時間有點后悔自己出來赴約。

夏曉小的短信來得十分突然，猶如晴空里一道閃現(xiàn)的閃電。陳原收到信息時正在開會，他匆匆掃了一眼手機，屏幕里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Hi，你今天忙嗎？]

夏曉小竟然沒有將自己刪了。陳原等到會議結(jié)束后才敲下三個字：

[有一點。]

[我想和你說件事，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空。]

陳原走出會議室，在工位前的辦公椅里坐下，[什么事？]

夏曉小沒有直接說出找他的緣由：[我要走啦，走之前想和你見一面。]

陳原不自覺坐直了身體，他問她這是什么意思，夏曉小卻閉口不談，只說見面了再說，又說如果他真的太忙，給她一個居住地址也行。

陳原看了一眼自己的時間表，同意晚上六點可以在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夏曉小問：[這家店會不會離你公司太遠(yuǎn)了？]

[我換工作了。]

陳原垂下眼皮。聊天框上方顯示輸入中，對方似乎敲敲停停了幾次，最終發(fā)來的信息卻只有一個字：[好。]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陳原在公司后面的小吃街上點了份炒粉，填完肚子后就匆匆去赴約。

說不忐忑那是假的。夏曉小刻意保持神秘，字里行間卻像在說：反正都是最后一面了，你就答應(yīng)我這個請求吧。

咖啡廳的入口處掛了一串風(fēng)鈴，陳原推開咖啡廳的門時，坐在窗邊玩手機的夏曉小抬起頭，舉起手臂朝他揮了揮，像是見到一位許久未見的老友。

陳原走到跟前，將外套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