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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雪塊激起,經(jīng)過之處,都顯出一溜馬蹄跡痕,可是雪下得太大了。 不到一會,又自蓋上,依然一片銀白。 馳了將近半個時辰,遙遙望去,依稀前面是一小村,只因大雪遮沒之故,不 窮極日力是無法看清,馬上人長吁了一口氣,轡頭一勒,那馬登時腳程放緩,那 人拍拍馬背,自言自語道:「看樣子,今天已不能趕抵山陰了,只有到前面小村 打尖,讓你休息休息,飽餐一頓,明兒再走?!鼓邱R好似聽得懂人話似地,昂首 晃了兩下,「希聿聿」一聲長嘶,竟白放快腳程疾馳而去。 馬上人正是俞云(即是謝云岳,他仍是化裝中年文士,應以化名才是),自 離了千山環(huán)碧山莊后,直接就至察北牧場飛云手吳奉彪處,住了三天后,便又登 程入晉,吳奉彪贈了一匹追風神駿,預計路程取道張家口,直奔大同,再經(jīng)懷仁, 走山陰,入雁門關,抵太原。 一過懷仁,天時已近申刻,他想晚上趕至山陰,不料路徑被雪遮住,加上天 色灰茫茫的,不分南北東西,在雪地上兜了幾個圈子,總覺不是正路,這一來, 已是延誤了不少時刻,心內(nèi)惴惴不安,幸虧遇上一隊在外經(jīng)商的返籍過年商賈, 經(jīng)他們指明去山陰方向后,這才快馬加鞭一路飛馳,若天色一暗,就寸步難行了, 自己雖然不怕:馬匹非要凍餓而死,他目光極為銳利,瞧見遠處有數(shù)條黑色橫線, 知那是人居屋檐,雪雖大,卻不能盡都蓋遮,不免心中一喜,情緒也為之一松。 馳至近前一瞧,原來這是一座小集鎮(zhèn),總共不過才有四五十戶人家,第三家 門首檐下懸了塊木牌,被風吹得搖晃不停,瞧清了那是「旅安客?!购?,才抖羈 近前下騎,店伙想是聽見響鈴聲,跑了出來拉住馬匹,哈腰笑道:「客官,外面 風大快請進內(nèi)面吧,我們有極好的炕房,包住包喝?!?/br> 俞云略一頷首,交待了馬匹要用上等食料后,才揭開門簾,飄身入內(nèi)。進門 后,一間大屋里,已有十幾人分居案頭正在吃食,屋中開掘了一個土炕,燒著火 柴獸糞,火焰熊熊,只覺暖洋洋地一室生春;那火炕當中由梁上懸下—只大銅壺, 在燒熱水,壺嘴呼呼的吐出縷縷熱氣。 俞云揀了一個空位坐下,店伙殷勤地過來招呼,問他要些什么,俞云即要了 一壺汾酒、一份羊rou泡饃,兩斤牛rou。他一面吃著,一面用目光掃望了屋內(nèi)每個 人一眼,屋內(nèi)大多為商賈之流,面紅紅的,一半是火光照映之故,另外還是三杯 落肚,經(jīng)熱氣一熏,酒性都涌上了臉,只有坐在對面墻隅的瘦小漢子,神情甚為 可疑,兩道眼神賊溜溜地不住偷看著鄰位上兩商人,他不禁拿目光移向兩商人身 上。 只見兩商人衣著富麗,可是眉目之間威棱畢現(xiàn),雖然低聲相論談笑,等矮小 漢于不注意他們時,臉—亡浮出一絲冷意,僅是這么一瞬,卻瞞不住俞云銳利的 目光,他暗忖道:「莫非這兩人都是武林好手喬裝的,這里面大有文章,可有得 好戲看啦?!?/br> 兩商人話聲越來越高了,說得興致高時,便又縱聲大笑。忽見門簾一動,立 時涌進一股寒風,火苗即往內(nèi)偃,再又上騰,舌焰比前更旺,更盛。風后面接著 進來三條大漢,他們進來以后,頭一步就四面張望了望,一眼望見矮小漢子及兩 商,面色一動,便又互望了望,再用手彈除身上雪水,其中一人笑道:「咱們仨 喝西北風也喝夠了,想不到這兒還是個好去,來,咱們喝上兩盅,也好擋擋寒氣?!?/br> 話聲帶著極深的豫省口音。 其他二人聳聳肩笑笑,似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一側(cè)身,就靠著門口的座兒 坐下了。矮小漢子見了三人,眉梢一動,又自低首,雙手撕那饃餅,俞云看在心 里,心想:「這三人與那矮小漢子,分明是同路,卻裝作不識,這倒是極好玩的 事。」 那兩商人在三個漢子進來時,竟然似未覺察,反而把話放開了,這種肆無忌 憚的態(tài)度,令俞云也為之不禁搖頭。二商都是四十上下年歲,一個圓臉龐眉,朗 目似水,頒下疏落落的一部短髭,身著一襲玄狐皮袍,兩手一攏,擱在臺上說起 話來總是笑嘻嘻的。另外一個長長臉兒,但不瘦削,五官停勻,三綹長須,穿著 一襲白狐皮袍,袖口襟角尚露出一圈雪白毛尖,顯得清風絕俗,肘支著案上手掌 托著下頷,凝目靜聽那圓臉說話,另一手中指在案上橫七豎八涂抹。 只聽那圓臉放聲地說:「邱兄,開典當?shù)挠幸痪淅显?,三年不開張,開張吃 三年,小弟當這朝奉五年了,承敝東另眼看待,—年所賺,足夠四五年全家溫飽 了,還有什么不知足,只是天降其福,不受反禍。有一日,一個落拓王孫公子模 樣的人,手持著一條珠串,說是要典兩萬銀子,永不贖回,敝東看了看,搖頭不 要,小弟力言值得,但是敝東還是堅持不要,那人急了,減價一萬五,敝東仍然 不要,那時小弟說話了,既然東家不要,那么自己就買下來,反正值得這些銀子, 敝東笑笑也不反對。小弟即并出即期莊票,算是自己要下來了,等那人走后,敝 東說,那珠串實際不止此數(shù),最少怕也要十幾萬兩才夠,只是來路不明,似是大 內(nèi)之物,將來恐有麻煩,所以堅持不要。你既不怕,也許財星落到你頭上,也未 可知。小弟回房去,仔細—瞧,嘿,真不得了,怕不價值連城,那上四個小珠不 算,單只四顆大珠,每顆俱是無價之寶?!?/br> 那長臉接口笑道:「這內(nèi)面怕有說處?」 圓臉的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四顆珠子各有其異處,所吐出光芒色彩也 不一樣,紅、紫,藍、白,各不相同?!?/br> 那長臉的又接口笑道:「李兄,講了半天,你還是沒有說出它的好處?!?/br> 圓臉的哈哈笑道:「別著急,話總要慢慢說出來呀!單拿紅珠來說吧,它的 異處就是能解百毒,不管中毒多么重,只要一口氣在,紅珠含在口里,剎時,毒 氣全拔存珠中,另外三顆稱叫避火、避水,避邪,連上紅珠避毒,人稱龍官四寶。 小弟買下后,幸虧還無人查問此珠串來歷,這不作出了,小弟終身富裕嗎?」說 著又是一陣冷笑。 忽聞一聲輕微的冷笑,繼又低聲譏諷道:「明兒個就要挺尸荒野,還有心情 打什么哈哈。」 俞云聽說倏然一驚,知是那后來三人中之一所說,兩商聽見不禁眉頭一剔, 但又剎時平復,圓臉者笑道:「邱兄,要見見世面嗎,待小弟取出?!?/br> 那長臉者忙搖手道:「這等珍罕寶物,怎可在大庭廣眾顯露,此時別忙著, 到了地頭再看不遲。」 又只聽得聲如蚊蚋之冷語:「什么地頭?這羊家集就是你們盡頭處。」兩商 似是并未聽見,反而談得比前格外興高采烈。 最初把俞云也搞得昏頭昏腦,后來他詳為推測,才恍然大悟,大概這兩商賈 喬裝,懷有重寶,被賊黨綴上了,瞧出二商身懷異學,遲遲不敢動手,只是一路 綴著,一面飛信邀請同道,看來明日這羊家集外,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心想這二 商也太會做作了,與自己一比,差不了多少,雙方都暗中點明,只差叫破。 在二商來說,即明白表示他們?nèi)绶怯羞^人的武功,那敢在大庭廣眾中炫言無 忌,你們死了這條心吧,明日如敢伸手,那你們就無異于自尋死路。拿賊黨來說, 冷言諷語,也是暗中點明我們這方能手也到齊了,羊家集外明日就是你們兩人埋 骨之地。 雙方都是弦外之音,只把屋內(nèi)食客們弄得莫明其妙,二商的意態(tài)飛揚,旁若 無人,三大漢兇神惡煞,僅瞧出雙方都有點異于常人外,別的就不知了。晉省住 民,大都質(zhì)樸勤勉,他們那會猜出這類扛湖兇殺,即或能,也自掃門前雪,莫管 他人瓦上霜。 「希聿聿」一聲長嘶,俞云倏地一驚,那不是自己的馬嗎,這賊人向自己動 上了念頭,那準是找死,霍地起身,大步邁出,一掀門簾,既瞧出雪地上站著四 人,其中一人拉者自己追風神駿,這匹馬好似認出不是主人,倔強得很,四蹄亂 踢,跳躍個不住。此時雪是停了,凜冽的西北風,一陣陣地呼嘯,密密的云層無 盡的飛移,天邊映出一圈昏暗月環(huán)。 那牽馬的賊人高喝一聲道:「好畜牲?!古e起右掌就要劈下,突聞風聲掠耳, 倏地一驚,驀覺自己的右掌被另外一只手托住,不禁發(fā)呆。 原來俞云一見賊人竟舉掌要劈那馬,不禁情急,足下猛點,施展師門絕技「 凌空步虛」身法,一晃即是十數(shù)丈,人未到,手先出,就托住那賊右掌猛沉之勢, 只因四賊發(fā)覺來人身法奇快,竟未瞧出人自何處而出,是以呆住。 俞云微微冷笑道:「好馬人見人愛,你即愛此馬,也得問問馬的正主兒,肯 讓不肯讓,豈可效那鼠竊之行,難道是你不成材的老子教你的嗎?」 偷馬的賊人,心驚來人身法之快,又知是馬的正主兒到了,未免心中有愧, 此時聽得俞云挖苦,不由氣往上撞,竟也回聲冷笑道:「咱老子就是你祖宗,老 子見著心愛的東西,就要伸手。」話尚未完,「啪」的一聲,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上一 個大嘴巴,登時嘴腫起老高,牙床半邊松動,一手護著腫臉,呵呵出聲。 只見俞云笑道:「老子專爰打人嘴巴,見著不順眼的,也就要伸手,不是嗎?」 偷馬賊被挨了嘴巴后,疼還猶自可,只覺眼冒金星,一陣發(fā)黑,半晌才還原, 只聞他一聲虎吼,右手一翻,明晃晃。的鋼刀已掣出鞘,趁著勢子就迎頭劈下, 俞云微微說了聲:「你是找死。」 右掌五指—張,迎著刀尖就拿,把賊人嚇了一跳,心念未動,鋼刀早被俞云 捏住,俞云左掌起處,那賊人巨大身形猛被震飛,在呼吼的北風中凌空翻了十幾 個筋斗,「卟」的一聲響,落在「旅安客?!归T前積雪中,擠壓向外的積雪,剎 那間,又把賊人身形埋沒,這一掌俞云是用了巧勁兒,只令賊子帶三分傷。 俞云掌飛偷馬賊后,手中五指一擠奪下鋼刀,又復一放,那鋼刀已斷成四五 片,繼又對另外三賊笑笑。另外三賊本是負有任務而來,見同伴心喜此馬要趁手 牽去,三人不想多惹是非,多方勸阻之時,俞云及時趕來,被俞云一手輕功震住, 及至同伴被震飛,想出手又來不及了,此時見俞云望著他們直笑,三人臉上立時 掛不下去了,本想出手,只因若在今晚又惹下是非,瓢把子怪罪下來,這份刑罰, 可夠受了,不由同時打個寒噤。 其中一人冷笑道:「我那同伴雖然不對,卻未傷害你的馬匹,你為何出手傷 人,今晚我們還有事在身,這場過節(jié),我們記下了,最遲后天;我們就要找回, 讓你多活兩天吧。」 俞云暗暗生氣,心想:「本來是你們偷馬不對,還論什么過節(jié),找場?」心 念至此,不由氣往上沖,情不自禁單掌往三賊面前一揮,三賊立時像斷廠線的紙 鳶一樣,翻飛出去七八丈外,俞云也不看他們死活,掉頭牽馬就走。 這一掌,把另外的一批人,驚得日瞪口呆,原來俞云竄出門外時,那后來三 大漢及兩商人也聽見馬嘶聲,又見俞云竄出,即知有點不對,同時起身跟出門外, 剩下食客們茫然隨著魚貫而出。三人漢—眼就瞧出那同伴又在偷馬,其中—人皺 眉與同伴說:「怎么猴子又犯上老毛病,有任務時還要惹事,真是……」瞥見俞 云身形如同電光石火,一晃眼,就飛在那四同伴跟前,驚得嘴里要吐的話,又咽 廠下去。喬裝的兩商賈,也不禁為之面面相覷。 等到偷馬賊震飛落在三大漢面前,扶起時,偷馬贓被摔得七死八活,昏昏沉 沉,三大漢正待起步,欲竄前較量俞云時,猛聽矮小漢子驚叫了—聲,只見那三 同黨已在半空中翻騰,不由相望苦笑了—下,暗暗切齒痛恨那偷馬同伴,此時此 地惹上了強仇大敵,弄巧激起馬主火性,與兩商賈一面,這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此時偷馬賊已然清醒些許,瞥見三同黨均對他怒目相視,不禁急聲分辯道: 「三位……」「砰」的—聲,其中一人當胸就是一拳,偷馬賊應聲倒地。俞云正 在三大漢身前邁過,沖著他們即露出不屑之容,鼻中重重「哼」了一聲,聲落, 人也飄進屋內(nèi)。 眾人見熱鬧過去了,一陣陣寒意逼人,都轉(zhuǎn)身跨進屋內(nèi),二商見俞云正伏案 大嚼那羊rou泡饃,津津有味,好像—瞬之前沒有半點事故發(fā)生,二人相對一笑, 便又回到自己桌上,此時屋內(nèi)趨于平靜,食客們有時望著俞云,投以一種驚訝又 欽佩的眼光,戶外頻頻傳來三個大漢喝罵聲,不言而知是罵那偷馬的那一批。 炕火仍然熊熊,發(fā)出畢剝畢剝之聲。移時,三個大漢又自進入,均同時望了 俞云一眼,又轉(zhuǎn)面向二商望了一望,二商神色自若,他們心知三個賊黨看看自己, 是否自己兩人與俞云同是一路,這正好使他們疑神疑鬼,坐立不安。那瘦小漢子 一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