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也得趕緊的熱乎一些吧？你洛金玉為了翻案，連沈無疾都能攀了，到喻閣老面前倒做什么視權(quán)勢如浮云的樣子？

刑部尚書看了一眼喻閣老沒什么反應(yīng)，便又看向洛金玉：“也罷。你坐下答話吧?！?/br>
洛金玉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并沒有人搬來凳子。

刑部尚書指了指自己座位一旁的同樣椅子，道：“就坐這?！?/br>
洛金玉道：“于禮不合。”

刑部尚書：“……”

他叫了一聲，便很快有人從外搬來一個凳子，放在洛金玉身旁。

洛金玉對搬凳子的人道了聲謝，這才撩起衣擺，從容坐下，背脊挺直，直視前方，道：“大人可以問話了?！?/br>
刑部尚書：“……”

他倒也說不出洛金玉哪兒沒做好，洛金玉哪兒也沒錯，恰恰做得再合適不過，可偏偏就是這份太合適，顯得就不合適了。

他又看了一眼重新閉上眼睛的喻閣老，想了想，整頓心情，問洛金玉：“你可知今日閣老見你，是為什么？”

洛金玉道：“不知，請明言。”

刑部侍郎：“……”他默然吐出一口濁氣，道，“是閣老在御前力排眾議，要為你翻案的?！?/br>
洛金玉點頭：“我知道，多謝?！?/br>
刑部侍郎：“……”沒了？

洛金玉說完，就繼續(xù)端莊沉默地坐在那，當真是打算別人問他才答，不問，他就不答。且他答的還再簡單直接不過，半句虛話都不說。

刑部侍郎隱約覺得閣老這回看錯人了。這洛金玉如此性情，倒也能說是剛直，可也過于剛直，難聽些就是迂腐，不肯變通，若要混跡官場，可夠嗆。

“閣老一生為社稷，沒有私心，為你翻案，是素問你有才名與德名，又聽說當年案情頗有疑點，不愿徒勞失去一位棟梁……”刑部侍郎正說道著，忽然被喻閣老打斷了話：“別說了，他聽不耐煩了?！?/br>
刑部侍郎一怔，看洛金玉神色未變，仍平靜淡然地看著自己，沒有露出任何失禮神色?？捎鏖w老都這么說了，他只好住了口。

喻閣老看著洛金玉：“我年紀大了，久坐不得，不耽誤時候了，與你開門見山?！?/br>
洛金玉道：“請說?！?/br>
喻閣老緩緩道：“我才學(xué)當不得多少夸，卻也不賴，年輕時清名不比你差，一生憾事就是關(guān)門的學(xué)生弟子稀薄，出息都不大，還有英年早逝的。沒有高徒，哪來人叫我老朽一聲名師呢。所以，我有意收你做關(guān)門學(xué)生，為自己添些名氣水平，你可愿意？”

洛金玉沒料到他竟是說這事，立刻站起身，向他行了個深躬之禮，道：“承明先生抱玉握珠、殫見洽聞，在下于學(xué)院之中常常拜讀先生文章，今雖腆顏，能得先生指教，實在愿意?！?/br>
承明先生乃是喻閣老多年前作文時所號，這些年來他逐漸收筆，人多尊稱他閣老，少稱他此名。洛金玉如今換了稱呼，并不以官位相稱，只因他完完全全割裂了喻閣老的身份地位，誠心誠意為慕才而求師，與別的任何都無關(guān)。

喻閣老想起齊謙所說這后生耿直澄澈的性情，大約也猜到了他心里壓根沒覺得自己拜的這個師和尋常的先生有別的不同，不由得笑了笑，慈眉善目道：“我卻有一個要求?！?/br>
洛金玉問：“什么要求？”

喻閣老道：“與沈無疾劃清界限?！?/br>
洛金玉一怔，緩緩站直，看著喻閣老，斷然道：“恕我不能從命?！?/br>
喻閣老倒也沒有露出訝異神色，只是微笑著問：“如此果斷？不再思忖片刻？”

“無需?！甭褰鹩衿届o道。

喻閣老道：“我倒也想到了，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沈公公確實待你厚重真誠，你又哪是見利忘義之徒。只是，你可知何為大義，何為小節(jié)？守小節(jié)而忘大義，乃是不慧的做法?！?/br>
洛金玉淡淡道：“口言大義而罔小節(jié)，亦說不上是大慧明義?！?/br>
刑部尚書立刻低聲喝道：“閣老面前，你——”

“無妨?！庇鏖w老擺了擺手，“別大呼小叫的，一副官威在上的樣子，讓孩子反感?！?/br>
這刑部尚書乃是喻閣老的親近之人，聞言，只得搖了搖頭，放緩了語氣，對洛金玉道：“閣老稱你一聲孩子，本官也年逾五十，最小的三子比你尚且大上幾歲，同樣能將你視若孩子。昨兒閣老傳來話，本官連夜調(diào)案卷看了幾遍，也想到你定是受了不少屈辱折磨，又本是心氣兒高的性子，還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或許就對朝野百官有些看法?！?/br>
洛金玉沒有說話。

刑部尚書只當自己說準了他的心事，繼續(xù)道：“但閣老與本官，皆和誣陷構(gòu)害你的那些人不同，你不能將我們視作一體，好似世間全是狗官了不是?！?/br>
他這話也說得有些詼諧，意在緩和些氣氛。他也是為官幾十載的官場老人，又坐鎮(zhèn)的刑部，慣會細看人的神色微妙，他明眼察覺出洛金玉在貌似坦然自若下的微微僵硬，甚至，他還察覺出洛金玉對自己和喻閣老的刻意疏遠和冷淡，乃至于不信任。這份疏遠也只在洛金玉說拜讀了喻閣老文章時淡了一些，隨后說到沈無疾，便又卷土重來。

他心想，這洛金玉畢竟是心高氣傲的讀書人，年歲又輕，當年經(jīng)那一事，變得越發(fā)憤世嫉俗、唾棄朝廷，倒也不奇怪。

洛金玉仍然沒有說話。

這不說話，顯得像是默認了刑部尚書所說，仿佛他真如尚書所言，覺得世間全是狗官。

尚書頓覺尷尬，欲言又止，想來想去，裝作剛剛沒說那話，只道：“朝野當今局勢，想必你也清楚……”

“大人無需多言?！甭褰鹩裢蛩?，目光坦然，道，“我知大人想說什么，可我絕不會為官場前途與沈公公割席斷義。我今日來此，是因沈無疾為我徇私枉法，引來與吳為大人的爭執(zhí)后續(xù)，他自然有錯，錯之源頭卻在我身，我不能置身事外，我若能翻案，證明清白，那沈公公之錯責(zé)便能減輕許多，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至于我那一案，”他略停了停，垂眸道，“事到如今，再來多說，毫無意義。”

尚書本是想斥責(zé)他的，可見他最后蒼白臉色與暗淡眼神，竟有些不忍心。尚書暗道，本也不該拿我們這些人的想法去苛求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這孩子心氣兒本就高，平白無故落得家破人亡、名譽掃地的后果，便是頹廢或惱怒，又哪里不該呢。何況，洛金玉孤兒寡母，母慈子孝是出了名的，他恐怕也是耿耿于懷他那烈母為他一頭撞死的事。

想到這里，尚書既為人父，亦為人子，一時心軟，嘆了聲氣，從旁端了沒用過的茶水，親手送去洛金玉面前，遞向他。

洛金玉頷首行禮，客氣接過，轉(zhuǎn)身放到一旁邊幾上。

尚書站在他面前，嘆息道：“你也是一片赤誠孝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