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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是病秧子,別人只當他體弱無力,不會覺出別的來。聽這些丑陋玩意兒好容易陰陽怪氣地罵完了沈無疾,君天賜咳嗽了一陣,方才淡淡出聲:“我體弱,不好久留,就開門見山了。諸位不必恐慌,沈公已奉旨回京,不會再來,梅鎮(zhèn)內(nèi)外他調(diào)的官兵,我會逐一調(diào)回去。沈公乃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位高權重,來這辦公差,帶些護衛(wèi)也是自然的,諸位就別到處說什么要屠城的事了,說出去嚇得人心惶惶是輕,叫外邦看了笑話是重?!?/br>眾人察言觀色,忙應和起來。君天賜聽他們應和一陣,停了下來,繼續(xù)道:“梅鎮(zhèn)邪神一案,沈公令東廠錦衣衛(wèi)查了許久,早報去了京城……”眾人神色又晦暗起來,相互使著眼色。君天賜有些累了,身體又蜷縮了一些,喘了幾口氣,有氣無力地接著道,“以后別拜那邪神了,也別再上供了,朝廷也不叫你們將以往的錢銀還回來,只以后別再那么干,就既往不咎。”且不說日后要不要繼續(xù)供奉蛟仙,總之如今得了朝廷既往不咎這一句承諾,眾人就放心了,急忙又贊當今皇上與君大人圣明。君天賜又安排了幾件事兒,叫這些人回頭多少做個樣子,尋個名頭給那些亡魂做個超度之類,正要說“這事兒就到此了了”,忽然聽得外頭隱約傳來鬧聲,還帶著擊鼓聲。這酒樓是梅鎮(zhèn)平日里最有臉面最上檔次的一家,別的不說,這地段就極好,在梅鎮(zhèn)中央街口,僅隔著一條街,就是梅鎮(zhèn)的官衙。君天賜聽得那鬧聲不同尋常,稍稍側臉,瞥了眼一旁的當?shù)毓賳T。那官忙叫人去外看是怎么回事。不過片刻,那人跑回來稟報道:“回大人的話,官衙那有人擊鼓!”官員忙問:“何人擊鼓?所為何事?”那人看一眼他,看一眼君天賜,道:“好像是那個要嫁給蛟仙大人的……那個書生!那個洛金玉!”君天賜抬了抬眼皮子,輕輕地道:“哦?沈公也在?”那人道:“不在,就那書生一個人,沒見著其他人!”君天賜略微怔了怔:“他一個人?”“是,就他一個人?!边@人道,“但他與沈公公似關系匪淺,因此衙役們沒敢抓他碰他,也不知他什么事,只敢在一旁問他勸他,他也不說話,就在那掄鼓。”君天賜默然地嘆了聲氣,道:“去看看?!?/br>170、第170章眾人擁簇著君天賜,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官衙門口。只見衙門口的旁邊立著一只比尋常成年高個兒男子尚再高一個頭的紅漆大鼓,歷歲月風雨,有些掉漆——本朝規(guī)矩,每地無論大小,衙門口都立這一伸冤鼓,但非人人可擊,只有極大極慘烈的冤案,方才可用上此鼓,否則要遭嚴刑懲罰。梅鎮(zhèn)這地兒說大不大,多是氏族祖居,外來人不多,自家人都自有規(guī)矩,尋常比起上官衙計較,都更喜歡在祠堂里解決事件。因此這鼓自立在這兒起,將近百年,從沒有人擊響過。今日他們頭一回聽這鼓聲,不由得心頭猛震。這鼓聲不同尋常逢年過節(jié)、紅白喜事時敲的那些小鼓,這鼓聲極其渾厚低沉,似有力量一般,似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方有的內(nèi)力或掌力一般,叫人一顆心如遭猛擊,隨著鼓響而惴惴忐忑。當?shù)毓賳T暗道自個兒都一顆心回不到原位,這欽差大人一個病秧子,說不定一顆心能被活生生震碎掉!可聽說那擊鼓之人是洛金玉,又聽說洛金玉與沈公公關系匪淺,若我此刻叫人去強行拉走洛金玉,少不了得罪姓沈的。那姓沈的仗著從龍之功,向來任性肆意,朝廷命官他也說殺就殺,徐大人的尸體現(xiàn)如今還在他舅家院子里擺著呢,沈無疾在那幾日,說不給下葬,拖著都臭了。他猶豫著,看向君天賜:“君大人,這……您別往前去了,那兒聲大,傷身。”君天賜一時沒說話,推著他的乃是他的心腹,見他不說話,自然不會聽別人的,繼續(xù)推他往前去。這樣又靠近了一些,君天賜著實覺得自個兒的心臟有些受不住了,才略抬了抬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心腹眼尖見著,立刻停了下來。君天賜從懷中摸出藥瓶,倒了顆藥含在嘴中,緩了緩,收好瓶子,方才抬眼望去響聲源頭。此刻圍在那的民眾已被當?shù)毓賳T叫人給趕走了,不會阻擋君天賜的視線。君天賜便見著,在那簡陋的鼓臺子上,站著一身白衣的洛金玉,洛金玉手上拿著鼓槌,仰著頭,舉著手,在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敲著鼓面,寬袍大袖往下掉,露出他白藕一截的小手臂。這是個純粹的文人,在太學院時,就不愛騎射一類的課程,若非太學院排名成績不算這些,洛金玉恐怕就要受拖累,當不了穩(wěn)穩(wěn)的第一名了。加之那三年的牢獄折磨,洛金玉的身體很削瘦,那藏在外罩下、隱約閃現(xiàn)出來的腰或許比尋常女子的都要細,那露出來的小手臂也很細,又白又細。君天賜的目光在那截小手臂上略停留了片刻,又看向他的臉。從君天賜此刻的位置角度,只看得到洛金玉的側臉。君天賜忽然咳嗽起來,這下子咳了半天也沒停,嚇得當?shù)毓賳T不輕,生怕他死在這,麻著膽子上前去扯起嗓子喝止洛金玉:“你——你別敲了!別敲了!欽差大人在此,你——別敲了!說了別敲了,欽差大人要被你敲死了!”洛金玉這才停下動作,回過身來看。他剛剛并沒能從震耳欲聾的鼓聲中聽到君天賜的咳嗽,如今看見這人佝僂在輪椅上拼命咳嗽,不由得一怔,有些訕訕。好在他不敲了,沒多久,君天賜也就不咳了,喝了幾口水,竟還笑了笑,對洛金玉道:“我沒事,死不了,無需擔心?!庇值?,“別敲了,回京吧,聽話。”這語氣仿佛兩人是多年熟稔的好友似的。洛金玉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只道:“圣旨只讓沈無疾回京,沒讓我洛金玉回京?!?/br>“哦?所以你又回來了?”君天賜笑著道,“也罷,你隨我去官衙,我們私下里說?!?/br>“不去。”洛金玉斷然拒絕,“我不是回來和你說私話的,我是來擊鼓鳴冤的。”君天賜嘆了聲氣:“子石,你別糾纏,這世間的事兒,不是你糾纏就能有用的。”“我無意與你廢話。”洛金玉淡淡道,“本朝規(guī)矩,擊鼓鳴冤,官衙必須受理,且立刻升堂,不得有任何借口搪塞。如今我已擊鼓,不知如今梅鎮(zhèn)是哪位大人坐鎮(zhèn),煩請立刻升堂受理?!?/br>“本朝規(guī)矩,非奇冤大案,不得擊鼓,否則要酷刑懲罰?!本熨n道。洛金玉道:“梅鎮(zhèn)邪神教眾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