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厚了些,仍免不了燒紅一片,佯怒道：“說正事?！?/br>
沈無疾見他確實要惱，這才終于向他一五一十地解釋起來。

聽完，洛金玉皺起眉頭,問：“若君亓寧可魚死網(wǎng)破呢？北疆十萬精銳，若真因你故意在后線延誤支援之故,而導(dǎo)致全軍覆沒，你難道就脫得了責(zé)嗎？”

“噯，咱家哪能是君天賜那廝的歹毒心腸？這全是他想出來的?！鄙驘o疾急忙將黑鍋砸出去，“若君亓真要同歸于盡，可他自個兒去盡吧，咱家才不陪著呢。支援的人、物，都在北疆不遠各處悄悄備著呢,實在不行，咱家也能趕緊叫人去救場。說白了，就是擺個‘空城計’，嚇唬君亓?！?/br>
洛金玉將信將疑。

沈無疾添油加醋：“君天賜可沒想到這招，他也不是想不到，可他心呀，忒狠，跟蛇一般冷血。咱家就不一樣了，咱家與你在一塊后，這一顆心里，全是慈悲?！?/br>
洛金玉仍是搖頭：“終究雪帝部落受你們挑撥，因而挑起戰(zhàn)事，令北疆軍民死傷無數(shù)。朝中爭斗，那些人又何辜?！?/br>
“難免要有取舍犧牲?！鄙驘o疾攬住他，柔聲道，“咱家知你心善，或要惱怒，可此事著實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不狠一些，君亓如何知曉圣上決心態(tài)度。光靠嘴皮子說，沒實例給他看，他能被唬住嗎？若不收回他的兵權(quán)，日后君家繼續(xù)坐大，做些混帳事，那被他們牽連枉死之百姓，又何止如今這數(shù)目?！?/br>
洛金玉嘆氣：“我心中，明白你說的這些。也非是惱怒，但確有悲哀。古人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無論興衰勝敗，百姓皆命賤，如浮萍隨波逐流。此事在史書上，會記皇上與你、君亓，甚至于君天賜之名，可那些枉死百姓，隨歷史黃土蓋過，誰又記得他們。其實，他們與你們，又有什么差別，都是人，都有家有室。女媧造人時，我想她并沒覺得哪個命貴，哪個命賤?！?/br>
沈無疾眼看這人憂郁起來，生怕他又發(fā)那嚇?biāo)廊说牟?，急忙抱在懷中哄，心中哀嘆：這人分明是怒目金剛，卻又生了菩薩心腸，可真是叫人為難。噯，倒也說不準(zhǔn)，怒目金剛本就是菩薩心腸，這才叫真神仙。這人本來就是真神仙，這么一想，倒不奇怪了……

沈無疾胡思亂想著，嘴上倒不停，繼續(xù)勸說：“待事了，北疆那邊會免稅五年，還有些別的便利，雖比起人命不算什么，可究竟也算補償。到時先給你看看，你覺得哪兒還不妥，你就說，咱家想法子給補上去?！?/br>
洛金玉低聲道：“我只盼，將來之天下，能夠不愧于這些犧牲之性命?！?/br>
……

朝野局勢，向來風(fēng)云叵測，瞬息萬變，可在短短三年間，喻、君兩家接連失勢，陷入龜縮之態(tài)，實在也是叫人震驚。

喻閣老自辭官之后，如今又說身子好了一些，便想離京回家鄉(xiāng)了，圖一個落葉歸根。他不光自己走，還將他向來最器重的孫兒喻長梁給帶走了。

君太尉則是主動交出了手里兵權(quán)，皇上大喜過望，念他多年管戍邊疆有功，特封國公。

私底下，皇帝自然還是做了些妥協(xié)，給了兩家些便利好處，許了些諾?？蔁o論如何，這已經(jīng)算是皇帝大獲全勝。

皇帝如今志得意滿，心中無限豪情，只覺自個兒真乃絕世明君，玉帝派下來拯救蒼生的命定天子……

當(dāng)然，喝水不忘挖井人。

他自然有福氣，可做事兒的沈無疾和君天賜，他不能忘。

皇帝先找到君天賜，親切詢問他日后打算。

君天賜說自個兒沒什么打算，若皇上信得過他，就讓他繼續(xù)在暗處盯著君家。若信不過，就請隨意處置罷了。

嗐，這人也真是活得頹！也不知跟自己家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不像親生的，像來討債的……

皇帝考慮一陣，讓他繼續(xù)盯著去了。

接著便是沈無疾。

皇帝的意思是，要把沈無疾弄回司禮監(jiān)掌印位子上去。

不料沈無疾倒頭就拜，說求圣上隆恩，賜他自由身，出宮回家去伺候父親帶孩子。

“你哪來孩子？”皇帝問。

“西風(fēng)是奴婢干兒子?！鄙驘o疾道。

“你要這么說，朕還沒跟你算賬呢，西風(fēng)好像也是宮里宦官，上了名冊的，怎么就一直跟你走了呢？誰同意的？”皇帝道。

沈無疾：“……”

皇帝笑起來：“和你說笑的。宮里少他一個也不少。不過，朕聽說，你以往可是想把他帶在身邊，培養(yǎng)他做未來接班人的。現(xiàn)在你怎么要帶著他走呢？”

“奴婢不敢瞞圣上任何一二。”沈無疾坦然道，“當(dāng)初為平衡朝勢，奴婢不得不妄立所謂‘沈派’，實在是大逆不道。如今喻、君兩家已倒，剩下猢猻烏合，大約算不上要緊人物了。奴婢厚顏說句‘功成身退’，亦是為了茍全自身，不至于步喻、君，乃至于曹賊的后塵?！?/br>
皇帝沉默一陣，道：“你坦率，朕也不和你來虛的。無疾，你倒也不必如此。大不了，你分些權(quán)出來……”

“天下權(quán)力，皆在圣上手中，奴婢沒有權(quán)，無從分起?！鄙驘o疾道。

皇帝嗤笑一聲：“你還是機靈。”

“可奴婢雖無權(quán)，卻因得圣上寵信，因而被外人以為有權(quán)，以為奴婢乃是曹、喻、君之流，雖奴婢不愿有‘沈系’，卻難免會一直有‘沈系’，蓋因奴婢確實也立身不正，行事有些不端之處。無論如何，奴婢唯有一退，方能保全圣上與奴婢此刻之主仆深情?！鄙驘o疾道，“奴婢離宮之后，也不會亂跑，會一直與洛郎中在一塊。奴婢盼朝野清明，圣上再無可用奴婢之時，可若一旦有用時，奴婢萬死不辭，必仍為圣上效犬馬之勞?！?/br>
說完，沈無疾再度叩首于皇帝面前，這次他將臉埋于地上，長叩不起。

皇帝望著他，沉默良久，最終道：“行吧?！?/br>
……

東廠后院，提督房里。

“你可真是爽快?！闭骨逅叩?，“說不干，就不干了?！?/br>
“還不走，等死嗎？”沈無疾白他一眼，“喻懷良、君亓什么人，我又什么人，他倆最終還能落得個好，我若出事，能留個全尸都是造化?！?/br>
“自古以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焙畏街蹏@道，“無疾急流勇退，也是無奈之舉，也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沈無疾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恢復(fù)了記憶？”

何方舟搖頭：“沒有。”

“嗐，咱家早說那些個大夫都是虛的，這么久了，你還沒恢復(fù)呢。”沈無疾哼道。

“倒也不記得奴家與他花前月下的那些誓言了?！毕蛉盒俏嬷?，柔弱道。

“你可閉嘴吧！”展清水急忙道，“就沒過這事兒?！?/br>
“噯，與奴家沒這事兒，難道就與你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