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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滾滾。他的目光平靜悠長,好像透過無邊破敗看到了他的宗門、他的山、他的無名居。與無名居里的人。小孩,慢點長大吧。如果可以,不要做神。沈鶴歸轉(zhuǎn)過身,毅然走進瘴氣中,直到吞噬了他的背影。他不作猶豫,徒手點燃最后的靈海作為陣眼,以身作縛,只為災(zāi)厄之種的毀滅。他承受了數(shù)以萬計惡靈的撕扯,承擔(dān)了天下百姓走向死亡的結(jié)局。沈鶴歸以一人之力,救了紅塵。業(yè)火明明焚身,惡意卻凍碎了他的血液。聽聞他死前血流滿地,鳳凰長泣。日落月升,天地顛倒。他彌留之際遠遠地看見他的神明馭獸而來,長發(fā)披散,紅衣獵獵。他的神明嘶吼著、咆哮著,目眥盡裂,衣衫不整,身上沾著塵土。怨尤神頸間系著一根可笑的紅線,高高抬起手去,周邊是惡鬼號哭、怨靈掙扎。他想毀了蒼生。沈鶴歸說:“不可。”一如他往日教導(dǎo)十一的語氣。他話音才落,猛地吐出一口血去。怨尤神也就乖了,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是聽了他的話,還是見了他的血。沈鶴歸笑著逐漸闔上眼,嘆息似的說:“十一,到光里去——”到光里去。不要在陰溝里。不要爛在魂請廟里。到光里去。不要做怨尤神。……到光里去吧。十一。作者有話要說: 艸,鶴歸和十一這對太令人難過了。千年前的中秋是鶴歸與十一一起過。今年的中秋陸懺和祈尤一起過。大家一起吃月餅!祝寶貝們雙節(jié)快樂?。?!你們吃月餅了沒有呀~感謝在2020-09-3018:40:28~2020-10-0117:54: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云舒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舒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第69章舊事(五)沈鶴歸死了。輕飄飄五個字,卻躺著一個人的尸體。神沒有壽命這一說,除非信徒消逝、供奉不再。他同樣沒有知心的朋友或是伴侶。因此怨尤神從未知曉“死了”這兩個字原來是足以殺死仍在世上的另一個人的。沈鶴歸被天道災(zāi)厄撕成齏粉,魂飛魄散,連一塊像樣的葬身之處都沒有。怨尤神渾渾噩噩提著舊燈籠,一步步踏著山階,回到無名居的山上。他畫好了醒魂陣,一次又一次召喚沈鶴歸的亡魂,一次又一次失敗。他呆坐在桌案前,輕輕摩挲系在頸間的紅線,茫然地問怪物:“為什么沒有成功呢?”怪物沉默地低下頭輕輕嗅著法陣,半晌搖搖頭說:“沒有靈魂的味道?!?/br>它的嗅覺可以捕捉怨氣,靈魂自然不在話下。而它說沒有,只能說明沈鶴歸他魂飛魄散,再無輪回。怨尤神不相信,他疑惑地問:“我不是神嗎?”“神難道不是無所不能的嗎?”“我要沈鶴歸回來,為什么做不到?”他像是問怪物,但更像是問自己。天下人皆說神明無所不能,那為什么他連救一個人都做不到呢。……神難道不是無所不能的嗎?沈鶴歸身殉天下,但災(zāi)厄之種并沒有深埋山中。月下白衣不過是給它上了一道枷鎖,它就像是一座活火山,只待下一次爆發(fā)。于是肅佑宗宗主來求。他此生唯二求神,一次為了請神,一次卻為送神。他求怨尤神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葬災(zāi)厄之種于山中。人已不可救凡塵。怨尤神關(guān)緊了無名居的門,冷笑著說:“誰慣壞的蒼生就由誰來救?!?/br>可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無人再可救人間。夫蜀先生便在滂沱大雨中跪了六天,從始至終他的脊背都挺得很直。像一棵佇立的松柏。第七天,山主前來,跪在門前說:“今日本應(yīng)是愛徒的頭七——”他話音未落已被一腳踹開房門的人扼住喉嚨高高舉起。怨尤神兇惡如鬼,目眥盡裂:“狗東西你活的不耐煩,我現(xiàn)在就送你上路!”“您愿意讓他看到身后是這樣的慘相嗎?”一滴濁淚自他的眼梢掉落,山主一邊痛哭、一邊咳嗽著說:“祈酒、如果祈酒回來看見這番慘相——”他不會回來了。怨尤神想說,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已被天道撕裂魂魄,再無輪回。但這話到了嘴邊卻再也說不出口。他怨尤神此生并未救過任何人,他也從未想過救任何人。面對著夫蜀先生與山主,他漸漸松開了緊握的手,目光望向山河動亂。那是月下白衣所歸之處。于是他破天荒地松了口、點了頭。陸懺站在他十米之外,看著怨尤神俊美如鬼的面容,照比初見時的少年模樣要年長大約三四歲。他的神態(tài)尚且是茫然的,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卻要為了他的月下白衣出征。陸懺心口一陣又一陣抽搐著疼痛,他不得不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別處。他強迫著自己去想其他的問題:沈鶴歸魂飛魄散再無輪回的話,那他陸懺算哪門子的轉(zhuǎn)世?他又緊接著想起來怨尤神千年的沉睡,看來與這件事也脫離不了關(guān)系。陸懺深深吸了一口氣,收回萬種思緒跟上祈尤的身影。……白骨露野,尸山血海。少年哼著山村野調(diào),遠遠地踏過滿城枯骨行來,他如一位歸家者,神態(tài)淡然輕松。他孤身一人穿過破敗山河,直到一座衣冠冢前停了下來,不再哼歌,只是默默無言地盯著。他不懂人類的規(guī)矩,也不知葉落歸根,人死歸塵的道理。這座衣冠冢尚且還是山主于百忙之中抽空堆好的。他站在墓前,像是一棵枯死的樹,了無生氣。若是有人遠遠看去,估計以為他是吊死在樹上的鬼。但他是神。怨尤神的視線掠過墓碑上歪歪扭扭刻著的四個字“沈鶴歸墓”。這人活了一輩子板板正正,死后倒是歪歪斜斜惹人發(fā)笑。于是他也笑了。顯得刻薄又惡毒,像是在嘲笑。一雙桃花眼里盡是惡毒,像是恨慘了這座衣冠冢的主人。他笑著笑著,不自覺摸到頸間紅痕,笑聲戛然而止。少年又開始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