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一點小事也緊張得不得了，楚然已經算是其中格外穩(wěn)得住的。

明天醫(yī)生會怎么說，寶寶的第一張全身照拍出來，美丑倒無所謂，健康就好。當然，現(xiàn)在也實在看不出美丑。

輾轉反側許久后楚然用手機輸了串號碼撥出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就是心里有點慌。

剛響一次他又驚覺不妥，倉促地將電話摁斷。

翌日一早，老魏就開始在家里忙進忙出整理要帶的動作。

“楚然，快點?！彼又弊有踹?，“來電話說司機已經到樓下了，不好讓人家等?！?/br>
“來了——”

昨晚睡得不好，今早鬧鐘響了以后楚然又瞇了一會兒，一下子誤了時間。他洗漱完畢就隨意套了件毛衣，寬松的棉服包住臃腫的身體，出門前抓了條厚圍巾裹緊脖頸。

走進電梯魏叔扭頭看他一眼，眼角皺紋都笑出好幾道：“謝天謝地，總算把你喂胖了?！?/br>
電梯門映出一張紅潤光澤的臉，濃密的兩扇睫毛半遮著黑眸，跟租王姐房子住的那段時間相比好了太多。

“就是眼圈怎么黑的，昨晚沒睡好？”

“還行?！背幌蛏侠死瓏淼拖骂^，偶然發(fā)現(xiàn)匆匆系上的鞋帶已經松開了。

如今他小腹高聳，很難自己彎下腰去系，但又不想麻煩魏叔，因此沒有作聲。

上車再說吧，幾步路而已。

一出單元樓，一股凜冽的寒風呼嘯著迎面刮來，兩人腳步均是一頓。

“今天外面怎么這么冷?！蔽菏寤厣碛职阉馓桌溚献Я俗?，“早曉得倒不如改天再去醫(yī)院，改天沒準兒陸行舟也有時間?！?/br>
他怕楚然屆時見不到人會傷心，因此先打預防針。

楚然眼睫微閃，瞳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但隨即恢復了平淡，“走吧，別讓司機等。”

沒想到等他們的不止司機。

十米開外，兩人就同時見到黑色長轎外靠著一個高大身材的人，穿一身墨色呢料大衣，咬著煙，沉默地等在寒風里。

“陸——”老魏驚喜萬分，差一點直接喊出全名，“陸總。”

陸行舟將煙收起，目光先是落在老魏身上，而后又慢慢移向他身旁的人。因為抬眼的緣故他額角出現(xiàn)幾道輕淺的紋路，眉宇間有跟冬天這股寒風不相上下的淡淡冷意。

楚然腳步一滯，嘴角慢慢抿出一個熟悉的弧度。

——快樂時它代表含蓄，傷感時它卻代表回避。

“陸總你總算出現(xiàn)了?！崩衔焊锌f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其實我們天天盼著你回來一起吃飯。”

陸行舟又看了楚然一眼，沒說話。

車里另有司機，老魏知情識趣選副駕的位子，把寬敞的后座留給他們小夫妻。

楚然想去開后排的車門，腳步有些笨拙。

“等等。”陸行舟忽然開口。

空氣凝固片刻。

楚然面前多了一樣東西。

陸行舟將摘下的皮手套遞給他：“拿著?！?/br>
隨即蹲下來，緘默地替他系鞋帶，大衣都藏不住板正寬闊的背。

楚然挺著大肚子，攥緊手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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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細算，多年前陸行舟曾給楚然系過一次鞋帶，就是運動會上扭傷腳的那次。

今天只能說是那次的重演。

他們之間是經歷過不少事的，“曾經”兩個字滴水成川，恐怕一生一世也無法跋涉至對岸。

車廂里寂靜溫暖，皮手套被楚然捏出少許手汗。兩人默默而坐，中間的空隙再擠下一個人也綽綽有余。

“證件都帶齊了？”陸行舟問。

為照顧楚然而設的空調溫度一般人受不了，陸行舟脫了大衣隨手往旁邊一扔，有什么東西忽然從口袋里掉落到座椅中間。

楚然一看，是支煙。

就是等他的時候陸行舟抽的那支，要是忽略過濾嘴上的淺淺齒痕，幾乎跟新的無異。

陸行舟要撿他卻奪過來，將煙和手套一起攥在手里，唇慢慢抿成一條直線。

“什么時候戒的？”

車窗上映出陸行舟微凝的眉眼，刀刻的鼻梁。

“知道你懷孕的時候?！?/br>
這道低沉的嗓音被吸收了外界寒氣的玻璃擋了一道，然后再折回身后楚然的耳朵，變得缺乏溫度。

空氣就此凝固。楚然將煙收起，無言地看向窗外。

街上梧桐蕭索，陽光卻像碎金，從云端踮著腳跳躍到樹梢，又穿過葉間縫隙落向朱紅地磚。

不久就到了醫(yī)院。因為提前打過招呼，這次楚然可以走干休通道，病人跟醫(yī)生都方便。

幫他做檢查的還是之前那位大夫，抽血量腹圍等等都很麻利，沒多久就開始查胎心。

“外套脫了躺下?！贝蠓虺O(jiān)測儀旁邊的單人床抬了抬下巴，開始給設備消毒。

楚然一言不發(fā)地脫了衣服躺平，毛衣被迫高高撩起，露出隆起的渾圓小腹。

他看了一眼守在旁邊的陸行舟。

陸行舟面無表情，沉默嚴肅地盯著他山丘一樣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是第一次，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被陸行舟檢視自己扭曲走樣的身體。楚然眸光半斂，不自在地將頭偏向醫(yī)生那側。

儀器試探了幾個地方，最后停在腹部某處，持續(xù)緩慢加壓。

小火車的聲音就此傳出，歡快的，急促的，轟隆隆從房間里每個人的耳畔駛過，比任何一次想象都要更有生命力。

楚然鼻頭一酸，眼睛用力眨了眨。

房間里小火車的聲音蓋住了他微微吸氣的聲音。

大夫卻忽然對著屏幕輕微地嘖了一聲。

醫(yī)生作出這種反應很難不讓人亂想，楚然抽吸一頓，心驀地懸起。還沒來得及問，身旁卻有人先他一步開口。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是陸行舟，聲音仍舊低沉，但講話節(jié)奏明顯加速。

“跳得偏快啊，每分鐘160以下差不多，這都將近170了，我再聽聽?！?/br>
楚然平躺著如臨大敵，也顧不上丟人與否了，雙手主動將衣服盡可能撩高。

心都快從咽喉跳出去。

誰知再一聽更不得了，已經接近180次/分。

“以前測過嗎？”

“沒有?！倍潭虄蓚€回合楚然臉已經白了，半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大夫，心率過快一般是——”

“你先別動，還沒測完呢。”大夫又把他按回去，琢磨半晌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陸行舟，心里隱約明白怎么回事了。

“家屬先出去。”

陸行舟蹙眉看向楚然，一動不動。

“家屬先出去等著，把門關上，動作快點兒，你在這兒影響他的狀態(tài)。”大夫大力擺手。

陸行舟還是一動不動。

“你出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