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11
。即便說了,他又能說什么?無非就是這一千多年來的所見所聞罷了,可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見聞,何至于令解無移不悅至此?水鏡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解無移冰錐似的目光還一直緊追不舍地扎著他,令他平白生出一絲忐忑。他從未有過這般不自在的時候,只得強作鎮(zhèn)定地輕聲問道:“我……說了什么?”解無移極其淺淡地冷笑了一下,瞇眼道:“師父當(dāng)年從國師那里帶走了一本新律,可還記得將它帶去了何處?”水鏡呼吸一滯,瞬間想起了那本被允和置于床頭,里面布滿了密密麻麻朱紅小字的,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大鑾這幾年推行的幾條政令都能在那本新律中找到影子,若說與那本新律毫無瓜葛,連水鏡都不會相信。水鏡張了張嘴,他想說自己并非有意將那新律帶給允和,只是不小心遺落在了鑾宮,卻又覺得這個解釋十分無力。既然木已成舟,當(dāng)初故意與否還重要嗎?水鏡并非那種會找借口推卸責(zé)任之人,他閉上嘴垂眸沉默了片刻,抬眼鄭重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我還沒有說完。”解無移強橫地打斷道。水鏡被他堵得猝不及防,只得又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解無移看著水鏡措手不及的模樣,絲毫沒有動容,漠然移開視線轉(zhuǎn)頭看向前方道:“安虞關(guān)那年,父皇稱病召我回京,師父替我回宮打探父皇病情,回去后是如何告訴我的?”水鏡如墜冰窟。這一下,他連辯解自己并非有意的機會也不剩了。主動提出要替解無移回宮打探的人是他,將國主假病事實隱瞞的也是他。他曾篤定地告訴解無移國主的確病了,為讓解無移徹底相信,他還像模像樣地編了個“偶感風(fēng)寒加上案牘勞形”的病因。水鏡無言辯駁,解無移也不發(fā)一言地看著前方,兩人就這么站在庭中,在雨后濕潤微涼的晨風(fēng)中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水鏡還是決定將這沉默打破,他雖是不知該說什么,但認錯也好,道歉也罷,總不能就這么一直僵持下去。誰知他剛要開口,解無移卻已平緩道:“如今父皇臥床,國中政務(wù)繁重,我早已無暇抽空習(xí)劍,師父也不必再將自己困在這虞宮了?!?/br>水鏡瞳孔驟縮,心中陡然一沉,幾乎不敢相信這話的意思:“你這是在……趕我走?”解無移仿佛是要將隱忍許久的情緒傾瀉而出,毫不猶豫道:“先前師父每夜熄我燭火擾我政務(wù),我皆是礙于師父情面不忍怪罪,如今不妨與師父直言,我的事,用不著師父插手干涉。”他像是還嫌自己說得不夠明白,倏然轉(zhuǎn)過頭來:“況且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下一個屢次欺瞞于我之人長留身側(cè)。師父曾對我有恩,我也不愿對師父不敬,攆逐之言我便不說了,還請師父莫要讓我為難。”水鏡看著他薄唇啟閉,耳中像是蜂鳴般嗡嗡作響,只覺這番話句句如刺,字字如刀,劃得心口生疼。而解無移根本沒給他任何反應(yīng)的機會,就那么穿著一身濕透的衣服,頂著仍在滴水的頭發(fā),大步往庭外走去。水鏡匆忙抬手,滿心滿腹急切卻又無從開口,只能愣愣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徹底脫離視線,才緩緩曲起了手指,無力垂下。他幾乎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虞宮,亦不知是何時出的虞境。他向來自詡心中清明,無論多么復(fù)雜的狀況,多么千頭萬緒的麻煩,他也能很快在一團亂麻中尋得線頭繼而抽絲剝繭。可現(xiàn)如今,他卻覺得腦中渾渾噩噩像是灌滿了漿糊,根本無從思考。從芪國到大鑾,從大鑾到桑地,再到瓊境,白赫,蘭兆。水鏡想尋得一處僻靜之所暫歇,靜下心來細細思量,卻發(fā)現(xiàn)這世間雖大,卻從來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沒有一扇門是為他而開,沒有一盞燈是為他而留。一千多年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仿佛從來不屬于這世間,而他與這世間僅有的瓜葛全都系在虞都,系在這四年里,系在那個說著“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身上。而那些在水鏡耳畔久久縈繞的字字句句便猶如試圖斬斷這些瓜葛的利刃,刀刀見血,劍劍錐心,斬出一陣陣剜rou刮骨般的疼痛。這股從未有過的疼痛在水鏡心中橫沖直撞,狠狠撕扯啃噬,幾乎將他的呼吸都蹂-躪得支離破碎。水鏡緊緊攥了攥胸口的衣襟,皺眉緊咬牙關(guān),只盼它能稍稍平緩半分,但卻無論如何也無濟于事。他抬頭看了看蒼穹,接著飛身而起直上云端,不管不顧地向北行去。世間沒有容身之處,好在還有北海盡頭的那一塊世外之地。他從未像此刻一般迫切地想要回到四季山,也從未像此刻一般清醒地認識到那才是這天地間唯一獨屬于他的“歸處”。飛過人間邊界的重巒疊嶂,飛過廣闊北海的湛藍水域,飛過皚皚白雪覆蓋的高聳群峰,水鏡終于回到了那與世隔絕的四季山中。山下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看見雪中木屋的一剎那,水鏡驀然想起他曾帶給解無移的那顆琉璃球,想起曾答應(yīng)帶他來北海盡頭看雪景,心中又是一陣絞痛。他深吸了口氣,將腰間玉佩解下,丟入玉碎湖中。玉佩入水化魚的一剎那,環(huán)湖四座山峰倏然而變。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寶藏天使鹿采,錦鯉的營養(yǎng)液和霸王票^▽^第151章方知相思便相思東山嫩草破土,繁花遍地。南山郁樹蒼翠,蓮荷出水。西山紅楓搖曳,落木蕭蕭。北山梅綻枝頭,霧凇結(jié)掛。這般四季并存之景足以令世間任何人為之震撼,水鏡卻只寡淡地掃了一眼,便在湖心水榭席地而坐,背靠木屋微微仰頭,看向了萬里長空。山中獨有水鏡一人,再無市井喧鬧,車馬人聲。周遭萬籟俱寂,靜謐得仿佛只是畫中靜景。四野闃然之中,水鏡的心緒終于漸漸平靜了幾分,也終于能夠騰出心思去細細琢磨此事的始末。解無移動怒的緣由不難理解,水鏡并不覺得冤枉。將那本新律遺落在鑾宮并非他本意,但卻的確是因他失察所致,責(zé)任無可推卸。至于國主稱病之事,縱使水鏡乃是出于好意不愿讓解無移因此耿耿于懷,但謊言就是謊言,解無移指責(zé)他“欺瞞”也并非錯怪。對于此事,水鏡并不后悔。哪怕讓他回到當(dāng)初的安虞關(guān)重新抉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對解無移隱瞞國主假病的事實。水鏡收回目光看向湖面,低低一聲輕嘆。對于解無移趕他離開,水鏡毫無怨言,但也正因毫無怨言才更覺無力。誤會可以解釋,冤屈可以申辯,可當(dāng)所有責(zé)怪都是實情時,水鏡只能不發(fā)一言地認下,然后將苦果自行咀嚼,咽入喉中。他無法歸咎于他人,更無法遷怒于那杯清酒,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