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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鐘情并非如他所愿,什么都不記得。在清醒后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悉數(shù)回溯,包括自己是如何將戚臨壓上石臺,胡亂輕薄。他捂著頭從水池里站起,周遭的熱度散得差不多了,山間的涼風一股腦地灌了進來,打在他濕漉漉的衣服上。但鐘情卻無暇再去顧及。他恍惚地看到山壁上的幾個字跡,刻字人的修為深厚,沒一個字都入壁三分,沒有絲毫地停頓阻滯。戚臨寫的是:山水有相逢。鐘情神色萎靡地閉上眼,長舒一口氣。大抵是不會再見面了,他想。第90章情臨(九)佛門每六十年都會舉行一次清談會,有時僅限佛修宗門參與,有時又會邀請各家仙門前來共談。說是共談,其實那些個劍修符修丹修的大部分也聽不懂佛修們再說些什么,更不要說是與之論法,他們往往都是坐在外側(cè),被迫接受梵音的洗禮,若是能受得住的,出去后說不定還能有一二收獲,修為大漲。是以即使大多數(shù)修士都不懂佛修所言的那些高深佛法,也都還是會擠破腦袋,指望著能前往佛門一睹清談盛會的風采。不過這種情況在劍宗是見不著了。劍宗的長老都是參加過清談會的,而況到了他們的這般境界,也不指望著能靠頓悟佛法提升多少修為,所以在接到佛門邀請之后,幾個長老紛紛長袖一甩,把名額悉數(shù)讓給了座下弟子。領頭的正是鐘情和另一位師兄。他們到佛門的那一天離清談會還有近半個月的時間,佛門建在中陸的一脈山麓上,四周逢林,鐘聲梵音渺渺。飛鳥銜枝穿林而過,門前的一潭蓮池在日光下泛著粼粼的光。清凈且靜謐。劍宗的修士被安排在了東邊的院子,與之相鄰的則是萬淵堡的住處。佛門的院落一向崇尚簡潔,整個庭院除了幾棵綠竹與幾張石椅外再無其他。屋內(nèi)也是清一色的硬榻。饒是劍宗的修士們提前做了準備,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到了。鐘情聽著后邊師弟們零零碎碎的抱怨,一旁的師兄語重心長地安撫著。世人常言:修心、修體。佛門向來是把這兩條貫徹到底。“我們是來修行的,并非是來享福?!辩娗椴焕洳粺岬卣f著,徑直走入了院中。誰曾想,他甫一踏入,兩排竹柏悉數(shù)彎腰,一道劍風凌厲襲來。青霜劍未曾出鞘,鐘情僅是抬劍一擋,便將那劍風盡數(shù)化解。蕩開的風向外擴散了好遠,身后弟子衣袂翩飛。“你怎么在這。”鐘情撤手,涼涼地說道。“剛剛得到消息,聽說你們上山了,我便過來看看?!鼻嗄晏嶂L劍,自拐角繞出。他穿著萬淵堡弟子特有的潑墨長衫,一頭烏發(fā)銀光束起,那雙眼中含著的是三月春水,仿若纏著萬般繞指柔情。任誰看了,都不免想要贊上一句公子如玉。可偏偏就遇上了鐘情這樣八風不動的劍修,連多一分眼神都不愿意放在他的身上。“各位師兄弟好。”他將長劍收入鞘中,沖著鐘情身后的劍宗弟子俯首作揖。那些弟子也會了禮,然后便瞧著他大大咧咧地走到鐘情身邊,毫不認生地環(huán)過他的肩——真真是百年難得的景象。他們劍宗上下,就沒見過能與鐘情這般親近的人。即使下一刻,鐘情就嫌棄地把對方的手拂了去。“我跟你說,這佛門里當真是無聊得緊。我在這里吃了好幾天的素,發(fā)了好幾天的呆,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律釗對鐘情的疏遠也不惱,自顧自地隨著人進了屋,“你來了我可就有伴了,明個……你肯定沒見過他后山的那口大鐘,還有后邊的那處蓮臺……”劍宗的弟子時不時地向他們的方向瞟去,看著律釗喋喋不休地糾纏在他們師兄的身側(cè),偏生素來性子寡淡的鐘情只是不耐煩地應上幾句,絲毫沒有趕人走的意思,不免叫人稱奇。更令人詫異的是,鐘情當真還跟著律釗走了。這半個月,兩人要么就是坐在大殿外聽那些佛修做早課,要么就是在后山聽小和尚敲鐘。偶爾鐘情還會被律釗牽去蓮臺喂個錦鯉,或是一同下山去體驗中陸的風情。劍宗的弟子們私下討論起來,個個都以為鐘情是被孤魂野鬼奪了舍。領頭的大師兄卻道:“鐘情很早就和律釗認識了?!?/br>他倆的緣分約莫還得追溯到律釗被自家大哥趕到劍宗的時候。律釗自小就討人喜歡,頭一次在鐘情這碰了壁,他少年心性,非要逼得鐘情愿意與他來往,幾番糾纏之下,饒是鐘情也挨不住他的死纏爛打,兩人才漸漸成了朋友。后來律釗回萬淵堡,鐘情本以為自己總算得了點清凈,卻不想對方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捎來一封信,信上言及皆是些風馬牛不相干的事,鐘情草草一掃,但還是把它們留了下來。“這律釗是個人物,若是換作我們,哪里敢這樣在鐘師兄面前晃悠,萬一哪天他一個不高興,就把我們砍了……”“鐘師兄冷淡是冷淡了點,但絕不會做出殘害師兄弟的事情?!?/br>·鐘聲響,焚香繞。佛門的清談會歷時一月,中途若是有無法承受之人,可自行離開。劍宗的弟子大多都撐到了第七天,就悻悻離了場。鐘情與律釗幾乎是同時起身,離開的時候還有半數(shù)的佛修端坐在蒲墊上。律釗攬了鐘情的肩,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們劍修戾氣重得很,本來就受不了這佛法的熏陶。”“你別動手動腳?!辩娗閾]去他的手,說道,“你又是被哪位前輩給罵了?!?/br>律釗撇了撇嘴,抱怨道:“前陣子去除妖,路過一盲眼和尚,說我戾氣太重,還不如去做個魔修。你說說這都什么道理,那妖作惡多端,我不該除嗎?說什么度化,早的時候他又跑那里去了?!?/br>鐘情說道:“你行事并不乖張,他如何會說你?”律釗頓了頓,小聲說道:“我哪里懂?!?/br>劍宗和萬淵堡的弟子正圍在門前,見他們出來了,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問道:“里邊還有多少人了?”律釗說:“也就剩了百八十個和尚吧?!?/br>“其他仙門的人還有嗎?”“我關顧著和鐘情說話了,都沒來得及看。”律釗一拍腦袋,故作遺憾地說。鐘情道:“還剩了幾個?!?/br>“你們別擋著這里了,我先回去換身衣服。”律釗說著,便撥開人群走在了最前方。他們方才走了沒多久,旁邊的弟子突然驚呼一聲,指著前方說道:“那是何人?!”他指尖所向之處,是一棵百年榕樹,樹根粗壯,枝葉茂盛。最低的那根樹枝上,還倚著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