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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不愛管閑事,哪怕再怎么不喜,頂多心里笑一句“此人腦有疾,無需理會”,不會浪費口舌與對方糾纏,怎的去了一趟西北,竟改了性子?更何況,這也不是縹衣士子第一次抨擊崔家頌郎了。上回郭嘉聽了一耳朵類似的話,不過說了一句“此人非君子,勿要深交”,并未和對方當(dāng)面撕扯,今日怎么……縹衣士子自覺被人駁了面子,不禁發(fā)出一聲冷笑:“他的師兄們誰人不知,崔頌自幼習(xí)武,身強體健,幾乎不曾生過病。既如此,又怎會在守孝的時候一病不起?竟還高調(diào)地請名醫(yī)診治,生怕別人不知。從古至今,只聽說過為父母守孝而形體消瘦的,為老師弄出這么大的陣仗,不是沽名釣譽是什么?”“既是以父禮守之——‘為父守孝而病’能得世人夸贊,‘為師守孝而病’怎就要被詬?。客恰感⒅Y’,父親當(dāng)?shù)?,而老師?dāng)不得?”見縹衣士子有些語塞,郭嘉接著道,“若說為師守孝而病乃是沽名釣譽,那口口聲聲地宣稱自己對恩師‘像對父親那樣’,卻不能真正做到一視同仁,反而將自己的老師和父親區(qū)別對待的,豈非更加沽名釣譽?”縹衣士子臉色一變。陽翟的鄉(xiāng)人們都知道,他的堂兄嚴導(dǎo)以純孝著稱,敬長輩,重師道。其中最為人稱贊的,就是他在父親頭七的靈堂上哭得嘔血的事跡??墒峭瑯右灾貛煹缆劽乃诙鲙熑ナ篮?,只為恩師服了三個月的“齊衰”。原本為老師守“齊衰”禮也算十分隆重,值得稱道,可前有他“為父哭靈嘔血”,后有崔頌三年的“斬衰”禮(最重的守孝禮節(jié)),對比之下,堂兄嚴導(dǎo)為人稱道的“尊師如父”便顯得有些不對味。郭奉孝此語……分明是在影射他的堂兄。不等縹衣士子找到辯駁的話,郭嘉擲盞起身。“以五服之禮作談資,是為不孝;對他人所哀之事心懷惡意,妄自譏議,是為不仁;四處宣揚,毀謗他人,是為不義;背后誑語,出言不遜,是為無禮。”“此等——不孝、不仁、不義、無禮之徒,與之對坐,便是這酒肆的酒香再濃,亦令人作嘔?!?/br>言畢,攏袖即走。郭圖嚇得連酒杯都握不住了,趕緊起身追在郭嘉后頭。在追上郭嘉之前,他腦中的念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他很清楚郭嘉的性子——“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其人忽之如草[1]”,今日竟能引得郭嘉如此發(fā)怒,不知道這崔家頌郎,何時得了郭嘉的青眼?行至人煙稀少之地,郭嘉放慢步伐。“公則緣何跟在嘉的后頭?”郭圖將冷冰冰的手籠在袖中,快步上前與他耳語。“辛仲治(辛評)來信,今天下大亂,群雄并起。良禽擇木而棲,不若我們尋一明主,助其逐鹿,不僅能夠一展宏圖,還能庇蔭后人?!?/br>郭嘉無動于衷,笑道:“若為匡國,君可出山;若為安身,則時機未到。”郭圖不贊同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早日投效,方能讓明公牢記你的功績?!?/br>郭嘉不以為然,但沒有立即反駁:“依你之見,應(yīng)當(dāng)投靠誰為好?!?/br>“四世三公的袁家,袁本初?!?/br>在驛站的崔頌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噴嚏。沒多久,又打了第二個。方才進門送湯水的甘姬關(guān)切道:“公子,需要再添置一件衣服嗎?一會兒我喚喬姬過來為您診脈?!?/br>因為對喬姬心生戒備,崔頌本已放棄讓喬姬為戲志才治病的打算。然而今天知道了戲志才身體的真實情況,經(jīng)甘姬這么一提,他又改了主意。聊勝于無,哪怕喬姬并不值得信任,讓她為戲志才看看,做個參考也是好的。“喬姬在何處?”崔頌問。“婢子不知?!备始У溃拔胰に??!?/br>甘姬出了門,不一會兒,獨自一人回歸。“公子……我找遍了驛舍,并未尋見。許是她有事出去了?!?/br>喬姬又一次不見蹤影?崔頌對喬姬的猜疑隨之到了頂峰,可又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志才回來否?”甘姬回道:“戲先生巳時三刻回房,如今還在房中,未曾出來過?!?/br>那就是和他一樣,還沒吃午飯。崔頌讓甘姬去準備一點清淡有營養(yǎng)的食物,讓她分成兩份送到自己房間。甘姬應(yīng)喏。崔頌來到二樓,在快要抵達房間的時候,見一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低著頭匆匆而來。凝神細視,竟然是“不知所蹤”的喬姬。喬姬也看到了他,沒有遲疑,不躲不避地朝他走來。崔頌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憬袢杖チ撕翁帲俊?/br>喬姬道:“甘姬有少許腹瀉之癥,正巧,治腹瀉的藥里有一味用完了,妾便打算去外面尋。”喬姬猶豫了一會兒,似是下定了決心,“原不想與公子說道此事……可是甘姬這幾日的言行頗為可疑,我方才外出尋找藥草,中途想起溫著藥罐的的爐子還未熄火,匆匆趕回,卻見甘姬與那江姓士子竊竊私語,妾又想起,前些日子錯過宵禁,亦是受了甘姬的誤導(dǎo)。妾不敢大意,遂來向公子稟報。”崔頌算是體會到了古代版的塑料姐妹情。這二人平日里看著你好我好,沒想到竟在他這兒相互揭短。甘姬與喬姬的說法有很大的出入,有且至少有一個人在撒謊。而此時崔頌也終于想通剛才甘姬回話時,他感到的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甘姬雖然從來沒有說過喬姬的壞話,可結(jié)合這幾日的對話,甘姬看似多次為喬姬開脫,實則讓他無意間加深了對喬姬的懷疑。甘喬二人,究竟誰在撒謊陷害對方,他應(yīng)該相信誰?崔頌在心里搖了搖頭。古人講究馭下之術(shù),不算其他家仆,他目前接觸最多的就是甘姬三人。只應(yīng)付這三個他就已感覺頭禿,更不用說那些霸主,手下謀士、武將何其之多,要統(tǒng)領(lǐng)他們,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不管怎樣,作為主人最重要的是保持高深莫測,不要被下屬看穿。他只說了一句,知道了,就讓喬姬退下,自己走到房門前,推門而入。甫一進門,就看見戲志才坐在窗邊,衣著單薄。他的右手握成拳狀,微微掩住唇邊低不可聞的輕咳。距他一尺之遠的窗戶敞開著,料峭的冷風(fēng)長驅(qū)直入,一點一點帶走屋內(nèi)的熱氣。崔頌從衣篋里拿了一件外袍,走到窗邊。他把外袍遞給戲志才,轉(zhuǎn)身想要關(guān)窗。方一伸手,還沒碰到窗欞,便被戲志才制止了。崔頌感覺握住自己的手冰涼刺骨,再看戲志才的面色,蒼白中帶著一絲極力掩飾的疲憊。崔頌無奈:“身體不適,就應(yīng)當(dāng)好好愛惜自己,莫要吹冷風(fēng)著了涼?!?/br>戲志才說自己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