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卻只有一座孤墳。林雪星親自掃了雪，又用衣袖拂去了墓碑上方的積雪，他低下頭，看著上面朱紅色的金然二字，忽地笑了：“金然，世道亂了?！?/br>
狂風(fēng)凜冽，卷著雪花，刺得林雪星臉上發(fā)疼，他抬手摸了摸臉，一片濕潤，不知是雪花的水，還是淌出的淚。

他初始是站著的，到后來，干脆坐了下來，后背依靠著金然的墓碑，像是還同他相貼一般。

“金然，你走之后，似乎沒什么不同，又似乎什么都變了。”

“大哥說，他做的最大的錯事，便是讓我代他去了墨城。我猜他原本就打算瞞著你的，只是我不懂事，我不想瞞著你，卻沒想到，你竟然心存死志。”

“二哥中止了研究，也不再做醫(yī)生了，他總是喝很多很多的酒，喝醉了，就會跑到你曾經(jīng)的院子門口，他會坐在臺階上，一坐便是一夜?！?/br>
“末世來了，林家還能過得去，也只是能過得去?！?/br>
“有時候，我不知道為何要努力活下去，似乎就此失去性命，早日下去見你，也很有趣?！?/br>
“金然，我很想你?！?/br>
林雪星坐了許久，久到身上亦蒙了一層雪，他像個雪人一般，同墓碑融為一體。

但傭人總歸闖了進(jìn)來，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他們強(qiáng)行將林雪星扯了起來，又同他說，林雪陽正在找他。

林雪星用凍得遲緩的大腦想了想，便想了起來，今日，是他的生辰。

自金然離開后，再多節(jié)日，都不復(fù)歡喜。

---

沈朝陽久違地出了門，并未去找劉總督，亦未去尋傅元帥，反倒是去了沉寂許久的金家。

金家的家主金坤不管心中有多少不滿，還是出門迎了沈朝陽，沈朝陽神色冷淡，金坤顯得過于熱切，雙方在書房中呆了一個時辰，待出來時，兩人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交易談得十分妥帖。

沈朝陽回了沈家，剛剛下車，便見王傾站在門口，身上穿著厚實的披風(fēng)，卻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眉頭微蹙，道：“外面天冷，你等在這里做什么？”

“想等，便到門口等了，我身上穿得很厚實的，你不必怕我冷?！?/br>
沈朝陽抬起手，捏了捏王傾的耳垂，道：“都凍紅了，哪里不冷了?！?/br>
王傾也不躲，臉上帶著笑，還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模樣。

兩人回了房間，傭人貼心地送來手爐和暖茶，沈朝陽喝了口茶，道：“方才是臨時起意，出門了一趟?！?/br>
“哦?！蓖鮾A淡淡地回了一句。

“見你睡得熟，便沒有叫醒你，若再有下次，定會叫你知曉，再不濟(jì)，也可以留個條子?！?/br>
“你要去哪里，又何須同我報備一二？”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當(dāng)知曉我的去處，”沈朝陽面不改色地道著哄人的話語，“今日真是走得急切些了?！?/br>
“若是方便，你說我便聽，若不方便，瞞著我也不要緊，”王傾一貫是好言語的，“只是現(xiàn)在世道并不太平，我醒來不見你，便憂心得很，怕你會出什么事。”

第四十五章

“哪里會出什么事？”沈朝陽搖了搖頭，極為自然地?fù)Q了個話題，“晚上吃些什么？”

“熬了佛跳墻，做了幾樣家常菜?！蓖鮾A也不再多問，兩人維系著風(fēng)波前的靜謐表象，一時之間，倒是其樂融融。

待吃過了晚飯，沈朝陽照例同王傾在沈宅中漫步，因著大部分人轉(zhuǎn)移到了更為安全的住處，諾大的沈宅顯得空蕩蕩的，竟有了幾分凄涼之意。

“沈朝陽，”王傾的聲音也像蒙了一層紗，聽不太真切，“末世，真的會來么？”

這個問題許久未曾有人問過了，在最初做些準(zhǔn)備的時候，沈朝陽經(jīng)常被人質(zhì)疑，他總是淺笑著道：“信便信，不信便不信，早早做些準(zhǔn)備，亦沒什么壞處?！?/br>
而在喪尸出現(xiàn)、異能亦出現(xiàn)的今日，縱使眾人粉飾太平，卻也沒有人再問沈朝陽了。

眾人似乎都默認(rèn)了，這末世定然會來的。

“我希望它不會來，”沈朝陽給出了與過往不同的答案，“那你我可以一直過安生日子?！?/br>
“我以為你已做好了完全的準(zhǔn)備?！?/br>
“我從不低估自身，亦從不高估，”沈朝陽的聲線不高，話語卻莫名讓人信服，“護(hù)住墨城，很難，護(hù)住沈家，不易，護(hù)住你，尚可，便足夠了。”

王傾的雙眼微張，他第一次，從沈朝陽完美無缺的軀殼下，窺視到了一絲隱藏的情緒。他攥緊了沈朝陽的手，道：“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br>
沈朝陽心想，他該安撫王傾幾句的，但甜言蜜語壓在嘴邊，最終只變成了一句：“王傾，你要是太弱，我會再送你離開。”

異常真實，甚至殘忍的回應(yīng)。

王傾的胸口一痛，他想同沈朝陽吵鬧一番，卻心知肚明，沈朝陽的選擇，是對的。

他依舊挽著沈朝陽的手，話語卻十分堅決：“我會變得很強(qiáng)，強(qiáng)到縱使你想扔掉我，也扔不掉?！?/br>
沈朝陽便摘了手套，抬起手，摸了摸王傾的臉，道：“好?！?/br>
兩人回了臥室，冷凝的氛圍漸消，因著傭人變少，沈朝陽便親自打了水，倒進(jìn)了木桶中，又叫王傾：“過來泡腳?！?/br>
王傾呆了呆，方才慌張道：“你怎么給我倒水？”

“水壺就在門口，給你倒一桶水，又怎么了？”沈朝陽挽起了衣袖，將腳盆搬到了床邊，極為自然道，“今日洗不了澡，便泡泡腳吧?！?/br>
“沈朝陽……”

“王傾，我亦為我母親打過熱水，不必如此驚訝?！鄙虺柹裆床怀鰞?nèi)里的想法，“硬要說，我只是因方才在門外道的話語，心懷歉意?！?/br>
“你道的分明都是實話……”

“但我總歸太嚴(yán)苛了，”木桶中的水凝成水霧，間或擋住了沈朝陽的臉，“王傾，倘若你沒有遇見我，日子或許會容易得多?！?/br>
“倘若我沒有遇見你，怕是早被金曼哄騙了，她佛口蛇心，心思詭譎，我恐怕到死也看不透她的真面目?！?/br>
“她未必想害你?！?/br>
“但她也不會如你這般，實心實意地待我好，縱使舍不得，亦要將我推開?！?/br>
王傾的話語讓沈朝陽心中熨帖，他從未想過，王傾能理解他的每一處并未言明的話語，甚至自發(fā)地為他尋找理由、幫他辯解。

他想反駁王傾自己并非他想象得那般好，又想將王傾揉進(jìn)懷里、抱著一輩子不放手。

但話語尚未開口，王傾便“啵~”地一聲，親上了他的臉頰，一觸即離，像是在開玩笑。

沈朝陽的臉不受控制，瞬間變得緋紅，讓王傾驚異地睜大了雙眼，笑道：“沈先生，你竟然也會害羞么？”

沈朝陽默然不語，只是向下指了指裝水的木桶，王傾便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