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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放出刺目光芒。沈欲很慫地把腳收回來。不少人說他眼睛的顏色很深,但極少人知道他是一名色盲。色盲分很多種,紅綠色盲、藍黃色盲,他是極罕見的全色盲,伴有色弱,眼睛深是不健康的病變。世界只有黑白灰,各種各樣的灰,賴以生存的技能是篩灰。通過記住不同深度的灰辨別色差,湊齊了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上小學之前,沈欲分不清顏色,別人都罵他傻。他知道自己缺了些什么,卻說不清自己缺哪些。慢慢他會偽裝,給每件衣服編號,依賴別人的評價猜顏色,記住明暗度以便下次區(qū)分……20歲之后已經偽裝得足夠好,就連兒子都不知道他看不見顏色。可總有藏不住的時候,比如現在,危險的多云天。上一秒斑馬線還在眼前,這一秒只留下灰突突的平面。馬路牙的高度被光線吃掉,目之所及都在發(fā)亮。每一個全色盲都是晝盲。沈欲從小畏光,越暗看得反而清楚。光線充足不僅增大了識物難度,還把大部分淺灰色照成一片白。一片白在沈欲眼里就是一個平面,什么都沒有。日出或日落時最為嚴重,光線的改變可以把沈欲的三維世界殘酷地強行降次成二維,許多物體瞬間蒸發(fā)。不能開車,光暗交替時不敢下樓,臺階變成一道滑梯。光影轉換頻繁,他變成一只麻雀,在淺灰色的世界里四處碰壁。哪怕在馬路正中間也不敢動。全色盲看紅色最暗,藍色最亮,他只有明暗,想象不出紅藍什么樣。一年多前,前老板弄回來的外國拳手打中他的眼眶,血侵入眼球,瞬間把視線染重一個灰度。現在不僅晝盲,還夜盲,彌漫性脈絡膜炎。沈欲吁一口氣,認真捕捉汽車的鳴笛聲。他無聊地點了一根煙,輕輕地叼著它,剛呼出的白煙瞬間又被鼻孔吸進去,眼球微微震顫。這種不正常的震顫是全色盲的眼病,拳場只有張權知道光線強烈時他是瞎的。震顫狀況不嚴重,只是情緒激動時會控制不住,所以沈欲不敢和別人對視。這邊太亮了,沈欲朝有樹蔭的主路走去。背后的紋身在汗水里殷紅成片,錯過了馬路對面的注視,和穿白襯衫的男人。喬佚背向光線,眼神描繪著那人背后的大片圖案。他曾經想過,自己究竟會在什么狀況下找到沈欲。17歲零10個月在一起,18歲零10個月,沈欲一個字沒留下人間蒸發(fā),仿佛沒存在過。真的是一個字沒留,哪怕一句再見。他想,他們的重逢應該是劇烈壯闊的,伴隨著交錯的目光,四目相對那一秒里時間靜止。沈欲肯定會慌,會慌到說不出話,極力掩飾驚訝和尷尬。會呼吸不暢,無法接受他曾經哄過寵過的小男朋友長到了這么高。會回不過神,汗流滿面地道歉,再也不甩開自己的手。結果呢?幻想5年的相遇真發(fā)生了,只不過物是人非。就這么平淡無奇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沒有準備,沒有大段解釋,沒有驚訝,只是在尋常馬路邊,他往這邊走,他往那邊走。確實有四目相對,不長不短的幾分鐘里喬佚好幾次把嘴邊上的名字咽下去,把往前走的腿收回來,把笑起來的嘴角繃住。可沈欲沒認出來他。原本買給安安的冰淇淋掉在地上,化成一灘惡心的奶油。好久不見,面目全非,沒有別來無恙,自己好像被打成了篩子。沈欲沒認出自己,抽煙,紋了身。喬佚攥緊了拳頭,右臂的臂箍繃緊,繃緊……猛地斷裂。捂住下半臉的左手套底下是一個燦爛的笑容。今天的太陽真好。喬佚盯住在路邊打車的沈欲,笑開了。阿洛焦頭爛額,好不容易安撫了喬一安,走到停車場發(fā)現凱宴沒了。說好的原地等待為了蘇維埃呢?“伊戈你他媽耍我是不是?”他打電話吼起來,“人呢?車呢?你跑了?你一笑我就遭殃!”喬佚在開車,視線咬死前面的出租:“ВкакоммесяцезамерзаетозероБайкал?(貝加爾湖幾月份上凍?)”阿洛像見鬼一樣把通話摁斷,完蛋,把伊戈逼瘋的那個沈哥可能找回來了。沈欲回到拳場,seven幫他點好了粥。“走吧。”喝了半碗,他把粥碗放下。“就咱倆?”seven聽說新老板到了,“骨頭還沒回來,要不咱們再等等,等他回來好歹多一個人?!?/br>沈欲搖頭。新老板沒有舊老板好說話,打拳的馬仔在養(yǎng)傷期不能踢,是這一行的規(guī)矩。他們?yōu)槔习寤沓雒ベ嶅X,不能趕盡殺絕??尚吕习宀话匆?guī)矩來,他也是馬仔,撈錢工具而已。拳場是環(huán)形裝修,每一層繞著籠井修出看臺。老板辦公室在3F,沈欲只帶seven上來,剛出電梯便剎住了腳。張曉和十幾名服務生在拆自助餐的餐桌。“怎么了?”沈欲啞啞地問。張曉跑過來打報告?!袄习逭f……都清理出來,廚房也清了。說拳場養(yǎng)的人太多,養(yǎng)不起?!?/br>“廚房也要清?”seven火冒三丈,“怎么吃飯?”張曉小聲地鳴不平:“咱們負責賺錢,管飯不是應該的嗎?你們的勞務合同上有吧?”沈欲無所謂地笑笑。哪有勞務合同?有賠率的拳手簽生死狀,拳場只負責養(yǎng)傷。如果真有一天性命攸關,私下賠錢,不能往外聲張。“小馬哥,你說我要是把新老板打了,會不會直接踢走?”seven已經動了這個念頭。“別惹事?!鄙蛴呱蟬even的小腿,張曉心眼特別多,seven比較莽。“哦?!眘even揉揉小腿脛骨,小馬哥的骨頭是鐵吧?真疼。老板辦公室很大,沈欲卻很少來。屋里站著一位男士,梳中分,西裝。“老……”第二個字還沒說出來,沈欲腳底打滑,幸虧seven扶住了。“敲門,滾出去再進來?!毙吕习逭蛑娫?。地板剛上過蠟,沈欲的雙星球鞋穿得久不防滑。他帶著seven出來,等過幾分鐘,計算老板這通電話該打完了才響門。“進來?!崩锩娴穆曇暨€是很不耐煩。沈欲謹慎地踩上大理石:“老板好,您貴姓?”“免貴姓董?!倍雍篮茌p蔑,看狗一樣看著他們。前面這個頭發(fā)長,神色倦怠像幾天沒睡過,身上青一塊紅一塊。后面那個染黃毛,更不上臺面。“董老板好?!鄙蛴苤斏?,“龍拳您接手了?”“我是生意人。”董子豪聲線高昂,“我呢,和你們以前的大老板不太一樣。他喜歡看你們在籠子里咬一嘴毛,所以他愿意養(yǎng)著你們。”沈欲心不在焉地聽,空調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