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倏地有人把他一把拉住，轉到了旁邊的小巷裡。

武子吟后知后覺的抬頭，看清了身后人是誰時，登時眼睛大睜，硬咽的喊道，「二哥﹗」

「子吟。」白經國換上一套市井流氓的便服，平素往后梳得整齊的頭髮也凌亂四散，金絲眼鏡也不戴了，下巴留了稀疏的鬍子，實在難以辨出是同一人，「你太不警覺了，看到軍車不要呆站著。」

子吟聽到二哥的囑咐，卻是不禁流了眼淚，笑著哭了出來，「二哥……、二哥……太好了、你沒事兒……」

白經國看著子吟如此擔心自己，神情卻是有些複雜，他攬過子吟的肩，只推搡著他離開，「軍隊入城，街上恐怕便要戒嚴，我們快回公館。」

「好……」武子吟跟著二哥的腳步走，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二哥……京城真的失守了嗎？」

「嗯。」白經國便淡淡地點頭，「我們軍隊抵不住。」

武子吟心裡一沉，「那……他們不就要包夾大哥了？」

「嗯?！拱捉泧读顺洞?，「不過，目前他們大概是要商討京城的所屬權……」

「二哥……」武子吟聽著，便著急了，下意識道，「你該上去幫大哥的?！?/br>
白經國便停下腳步，回頭定定的看著子吟。

兵敗的一刻，這個問題便一直在他心裡盤桓，白經國竟是不知如何取捨。在白家過了大半輩子，帶兵、為白家做事彷彿便是他生來的義務，然而——想到自己若上北面幫大哥了，娜塔莎怎麼辦？自己那快要出生的孩子，又怎麼辦了？

東三省天氣嚴酷，更遠遠落后于京城，他不可能帶著孕婦一路撤軍，也不能讓她在軍營裡隨時面對著敵襲。

義務大義與私情，最后白經國竟是順從了后者，他拋下軍隊、喬裝平民，悄無聲息的回到城裡去。

如今，子吟正是問到他的心堪裡。

「子吟，我不能啊?！拱捉泧撼鲆粋€淡而無奈的苦笑，「我就要做父親了。」

武子吟聽了一怔，頓時便都明白了。他垂下頭，沉默的跟著二哥走，竟是再沒對他作出提問。

二人一路回到小公館，白經國看到安然無恙的娜塔莎，便很是欣喜感動。

這對幾乎要生死相隔的愛侶抱著對方，便禁不住要互訴衷情一番。娜塔莎一直害怕白經國軍隊若敗，便會因此丟了性命，如今看到愛人完好無缺的回來，都是不住的哭，抱緊對方片刻不愿離開。

白經國胸口裡溢著暖流，那一直糾結著的罪疚竟是消散了。當娜塔莎哭眼朦朧的靠在他懷裡，肚子裡還懷著他們的小生命……他竟是覺得自己拋下一切也都值了，作為男兒漢，哪裡比得上讓心上人幸福要緊？

武子吟卻是靜靜的坐在客廳裡，留給白經國與娜塔莎獨處相聚的時光，自己則怔怔的看著牆上的沙皇肖像畫，思索出神。

娜塔莎身懷六甲，情緒不宜過于激動，白經國便陪了她一會，把人哄到床上睡了，才帶著子吟，走到另一個房間談正事。

武子吟便沉默地看著二哥，知道他有話要與自己說。

「子吟，二哥向你告解。」白經國深吸口氣，垂頭承認，「軍隊失守，我并沒有帶著全隊后撤，而是棄兵逃走了?！箯膽?zhàn)況不利之時，白經國心裡已是開始掙扎，他思索良久，卻始終覺得，白家還沒有娜塔莎和孩子來得重要。

「二哥……我懂的。」武子吟垂頭，聲音輕淡，「你不用說了?！?/br>
「不止是娜塔莎，照顧你也是我的一份責任?！拱捉泧f，「倘若京城失守，我也得確保你的安全。大哥選擇北伐，而留我守城……正是知道我必然會照顧好你?！?/br>
武子吟卻是搖頭，他腦海裡，只有對大哥深深的憂慮，「我只是…擔心大哥。他一個人，怎麼抵得住四邊來的兵呢？」

白經國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子吟，我會安排汽車，明天大早與你們一同離開京城。」

武子吟惘然地看著二哥，「離開京城……去哪裡？」

「先到上海，再看如何弄到船票，或者去煙臺、或是更遠?！拱捉泧遭庖咽抢α税准腋感值钠谕?，便只能把子吟護得與娜塔莎一樣周全，至少讓大哥安心，「總之，二哥要帶你們遠離北方的亂戰(zhàn)?！?/br>
武子吟沉默了一陣，卻終是搖了頭，「謝謝二哥，可是我不想去?！?/br>
「為甚麼？你要回武家去？」

武子吟依然搖頭，他堅決的看著二哥，說道，「我要去吉林……去找大哥。」

第七十九章、分道

第七十九章、分道

白經國并不贊同子吟的打算，他下意識的便要否決，「現(xiàn)在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待你趕到吉林，大哥的軍隊恐怕已經轉移了。你沒法接到軍報，東三省地廣人稀，往哪處找人？」

武子吟被二哥這一問，便思索著道，「……那我便打聽，哪處有難民逃跑的我便往哪處去、總會撞上戰(zhàn)場。」

「若你不小心落進了日本人的范圍，當成戰(zhàn)俘抓走了怎麼辦？」白經國便抓緊他的肩膀，「你是反要大哥去救你嗎？」

「我……」武子吟一怔，便道，「那我便像二哥一樣喬裝……扮成難民，不會有人要抓我的……」他還是堅持想要去見大哥，就是只見一面也好。

「就你說話的方式和造態(tài)，別人一看就曉得你是裝的?！拱捉泧鴵u頭嘆道。

「二哥……」武子吟便無地自容了，這一刻竟是覺得自己很無用，「我可以學的，只要能到得了吉林，我甚麼都會學……」

「子吟?！拱捉泧鴧s是勸他，「聽二哥的話，現(xiàn)在真不是個好時候。你去吉林，甚麼忙也幫不上，只會給大哥添麻煩，讓他分神照顧你?！?/br>
武子吟怔怔地聽了，隨即抬頭，看向白經國，「我……是累贅嗎？」

「不，可你是大哥的心上人?！拱捉泧此袷且虼硕軅耍惆崔嘞履托?，要哄子吟改變主意，「子吟，東北與京城不一樣，那裡冷得能把人活活凍死，資源也不如京城充裕。就是大哥的軍營，那環(huán)境也是很嚴酷，二哥怕你熬不住……」

武子吟卻是搖頭，「二哥，你說的我都知道。在你眼裡也許我就是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少爺，可我也是男人，我不需要像娜塔莎一樣……被你和大哥這般周全的護著。」他抬頭，清澈的目光裡，卻是堅定的，要見到大哥的執(zhí)著，「你讓我去吧……就像你兵敗的時候，拋下一切要回來看娜塔莎，我對大哥……也是這樣心情。既二哥無法去幫助大哥，便讓我去吧?！?/br>
「子吟……你這是在利用二哥的罪疚感啊?！拱捉泧裆}雜的道。

「我能體會二哥的感受。」武子吟便垂下眼，「所以……希望二哥也能體會我的感受?！?/br>
白經國看子吟心意已決，便深吸口氣，不再阻止。

這個妹夫總是讓他吃驚的，每次白經國以為掌握了子吟的性情，卻又會發(fā)現(xiàn)他的另外一面——比如看似保守規(guī)矩，卻是與大哥不倫；看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