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五十萬，已經(jīng)是我壓箱底了，我在媳婦床跟前跪著發(fā)了誓能要回來才拿出來的?！?/br>
聞逝川吐了口煙，說：“哥，你已經(jīng)幫了大忙了，肯定能回本，幫我謝謝嫂子。”

鑼哥有些難為情，窘迫地站起來，拍拍膝蓋上沾的灰：“小川，不是哥不愿意投錢，實在是，年后你侄子上小學(xué)了，嗐，這......電影啊搖滾啊藝術(shù)啊這些事......”

聞逝川站起來，碾了煙，抱了抱他，在他后背拍了拍。

這一段最后一個鏡頭，是鑼哥匆匆地離開，趕去上班了，聞逝川站在原地看他。大中午的太陽讓他們倆都汗流浹背，濕透了聞逝川的t恤也濕透了鑼哥的西裝襯衫后背。

電影也拍那個擔(dān)任主角的姑娘，她沒有名字，幕后工作人員喊她“小乖”。拍她在群演堆里，拍她蹲在破城墻下狼吞虎咽地吃盒飯，拍她蹲在在夕陽的山上抽煙。聞逝川的鏡頭就對準(zhǔn)她煙霧后面的眼睛，她回頭惡狠狠地說：“別拍了，抽煙有什么好拍的?！?/br>
聞逝川的聲音從鏡頭外傳來：“你頭抬一點，光更好看?！?/br>
小乖突然就情緒爆發(fā)了，站起來哭著大喊道：“我都說別拍了，不拍了，cao你媽的聽不懂人話嗎，不拍了！”

粗話被消音處理了，付行云猜的。

她哭著沖過來，鏡頭搖晃，估計是被她推了。一陣混亂之后，鏡頭歪了，估計是被她推倒了，斜對著夕陽下的一朵無名野花，只聽得到聲音，沒拍到人。

是小乖的聲音，哭著的：“我媽生病了，導(dǎo)演，咱們這個片能賣錢嗎......我不想拍了，我想回去看她......”

她還沒說完，就又有工作人員嘈嘈雜雜地喊：“煙頭！快踩滅了，待會兒著火了我cao......”

一片混亂。

付行云懷里抱著的爆米花一顆都沒吃，他看著聞逝川拍的鏡頭，里面連路邊的一株野草、墻上的一截陽光、臺詞間隙的一聲嘆息都是有情的。

整部電影的最后居然是一段街頭采訪，采訪了十來個小朋友，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你的理想是什么？”

答案五花八門。

想當(dāng)警察、醫(yī)生、明星、科學(xué)家，想拍電影、談戀愛、上月球、摘星星。

最后，畫面淡出，片名留在最后。

“人生海海”。

作者有話說：

我好喜歡這章

正文玉在石中

11

付行云走出放映廳的時候，爆米花一口都沒動，他隨手放在馬路邊一個熟睡的流浪漢手邊，整個人都有點恍惚，插著兜，聽著早晨的鳥叫聲，慢慢悠悠地走回家。

他想起第一次和聞逝川見面的時候。

那會兒是在一個酒吧地下室的搖滾樂演出現(xiàn)場，唱完最后一首歌后，鑼哥把他存了半年錢買的新吉他在臺上給摔了，把在酒吧打工下班后來聽歌的付行云嚇得夠嗆，嚇完后又覺得好笑，站在后排咯咯笑。

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臺上還有個人也和他一樣在笑。

那個人藏在舞臺后面的角落里，不會唱歌也不會彈琴彈吉他，手上拿了個沙錘，叼著煙有一下沒一下地甩，也不知道有沒有合上節(jié)奏。前邊砸吉他的主唱情緒激動，他笑得彎下腰，就很離譜。

他們眼光碰上了又匆匆移開。

演出之后，付行云隨著散場的人流走出去，在昏暗的樓道上被拿沙錘的人攔住了。他們貼著墻，側(cè)著身，讓出位置給魚貫而下的人。

他叼著煙，煙頭的光明明滅滅，他問付行云：“我叫聞逝川，是拍電影的，你呢？”

拍電影？

付行云上下打量他，看他的舊t恤和人字拖，不服輸?shù)剜絿伒溃骸拔疫€是演電影的呢?！?/br>
聞逝川把煙夾在手指間，懶洋洋地靠在墻上，笑著看他：“你好看，演電影正合適?！?/br>
回到家，付行云把卡插回手機里，又把社交軟件一個個下回來，消息“叮叮咚咚”，手機振得拿都拿不住。消息太多了，不論真心假意，來問候他的人都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他看了一圈，他的工作室也發(fā)了些聲明，上了他的賬號，以他的名義鄭重道歉。但這回打人的事兒是真的，沒法說人家造謠，聲明只是不痛不癢。

陳忻倒也沒有不依不饒地要追究法律責(zé)任，只是陰陽怪氣地發(fā)了好些圖文，編造些和付行云的恩恩怨怨，徹底把付行云打造成欺壓后輩職場霸凌的壞前輩。陳忻發(fā)的那個圖本意是拍自己臉上的傷口，說是傷口，但只是紅腫了一點，估計過兩天就消了，但評論也是一邊倒的多。之前付行云拍的那個古裝電視劇開播了，他的主角戲份被剪了好多，好些觀眾喊著要抵制他。

付行云手上的代言有好幾個都來要求解約，說付行云形象不好，拉低品牌路人緣。

和一路往谷底滑的付行云不一樣，聞逝川倒是聲名鵲起。

他上的那期電影雜志已經(jīng)出來了，好幾個新生代導(dǎo)演里，他不是實績最好的，也不是最年輕的，但他無疑是最好看的。好些平時根本不看文藝片的女粉絲都在哄買雜志，拍圖上傳社交軟件，圈了一堆粉，有些電影院甚至重新給排片。

看臉的人吹他的臉，熱愛電影的人贊他的電影，一時間倒是很熱鬧。

付行云翻出那個訪談里屬于聞逝川的那段，問了些幕后的故事，問了他下一部片的打算，都是常規(guī)問題，但聞逝川都答得很好，言之有物，很容易讓人對他心生好感。這期新生代導(dǎo)演專題的名字叫：玉在石中，釵待時飛。*

付行云心情復(fù)雜。

舊情人光芒初綻，而他自己逐漸暗淡。他本該憤憤不平，但其中又夾雜著一點嫉妒，一點欣慰。就如那個標(biāo)題，聞逝川是石中之玉，總有一天會大放異彩的。他從前就知道，甚至?xí)β勈糯óa(chǎn)生嫉妒，因為他雖然擁有才華卻不自恃才華。

付行云拿著手機窩在沙發(fā)上刷，不知不覺天都亮了，太陽出來了，晨光熹微。

刷著刷著，付行云看到有不少人把聞逝川以前拍的一些作品片段發(fā)出來，他以前的作品很多，有長有短，只是都不如現(xiàn)在的成熟，其中有一個兩分鐘的片段，截取自他送給付行云的生日禮物——那部以付行云日常生活影像為主要內(nèi)容的片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