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前坐了下來，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溫柔。

    白士英卷起袖子，雙手捧著涼水，往臉上撲了幾下，然后從木盆中絞起面中，抹干臉上水漬，有了幾分酒意，臉上發(fā)燙，洗一把涼水，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覺。白士英感激的道：“公主真是想的周到?！?/br>
    孟雙雙嬌柔的仰起臉來，說道：“白哥哥，你就叫我雙雙好啦，公主，公主的多不舒服？”她一邊說話，一邊目光一溜，偷偷瞧他臉上看去。

    這一瞧，果然發(fā)現(xiàn)了奇跡。他本來膚色黝黑，眉毛又粗又濃，但洗了這把臉，登時變成了另一個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個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的美少年。孟雙雙一時睜大眼睛，看的呆了。她沒想到白哥哥竟然是個俊美的白面書生，每一個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她不知是驚是喜，是高興？還是羞澀？心頭小鹿了一陣猛烈的跳躍，粉靨喜孜孜，口中不期低“啊”了一聲。

    白士英還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易容藥物，已被洗去，轉(zhuǎn)過身來，忽然發(fā)覺孟雙雙神色有異，只是盯著自己直瞧，心中正感奇怪。孟雙雙站起身幽幽的道，“白哥哥，你說，你是不是叫石中英？”

    白士英身軀驀然一震，目注孟雙雙問道：“孟公主，你是聽誰說的？”

    孟雙雙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你已經(jīng)不是白哥哥了?！?/br>
    白士英伸手朝臉頰上一摸，不禁變色道，“是誰給你的洗容藥？”

    孟雙雙道：“這你不用問，我問你，你是不是石中英？”

    白士英到了此時，只得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石中英?！?/br>
    孟雙雙道，“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石哥哥，你改姓易名，易了容，老遠的到苗疆，究竟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訴我，如有困難，我會盡我之力，幫助你的?！?/br>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謝公主，只是在下目前還不宜以真面目見人，除了你，切不可告訴第二個人。”

    孟雙雙點點頭道：“我知道，連我娘都不說，總可以了吧？”石中英早已從身邊取出一個扁形的小盒，取出藥丸，重新化裝成了白士英的模樣。

    孟雙雙的好奇，喜孜孜的道：“白哥哥，這真好玩，幾時你也教給我，好不？”

    石中英笑道：“這是雕蟲小技，公主要學(xué)，在下還會不教么？”

    孟雙雙拉著他的手，高興的道：“白哥哥，你真好，哦，你又忘啦，叫我雙雙咯?！闭f到這里，一面問道：“白哥哥，你到九里龍做什么來的，還沒告訴我呢?！笔杏⒁膊浑[瞞，就把自己遠來苗疆，是為了追查失蹤的人，一面從身邊取出那只刻著鬼臉的竹箭來。

    孟雙雙看到竹箭，不由得臉色大變，吃驚的道：“這是”鬼母箭“，代表鬼母耐德，是咱們孟家苗至高無上的信物，怎會在你身上的……”她不但變了臉色，說話之時，連嬌軀都有些發(fā)顫。

    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發(fā)現(xiàn)此箭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孟雙雙沉吟道，“你懷疑賊黨把人擄到這里來，至少也可以查出他們來龍去脈來?！?/br>
    孟雙雙道：“我們也正在找他門，這批賊人，好像叫做”護劍會“，我們抓到了一個，他死也不肯說。”

    “護劍會？”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問道：“你們怎么抓到的呢？他自稱是”護劍會“的人？”

    孟雙雙道：“人是信天翁他們抓的，從他身上搜出”護劍會“的標(biāo)記，只是他一句也不肯說?！闭f到這里，忽然幽幽的道：“白哥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痹谒哪恐?，他是她的情郎，當(dāng)然不是外人。

    石中英心中一動，問道，“什么秘密？”

    孟雙雙道：“白哥哥，你過來?！彼氖?，走過土坑，和他并肩坐下，然后聲音壓得極輕極輕，說道：“我告訴你有關(guān)這支箭被竊的經(jīng)過，其實一共失竊了兩支?！彼^看了石中英一眼，低低的道：“我告訴了你秘密，你千萬不可說出去。”

    石中英點點頭道，“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孟雙雙幽幽的道：“我自然相信你咯?！?/br>
    接著說道：“咱們九里龍孟家苗，一共有四個村，除了孟家寨，還有宋，蔡。

    白三村，統(tǒng)歸我娘管理。從咱們后山流出來的一條山溪，叫做寒衣溪，苗語寒衣，就是有黃金的水?！?/br>
    石中英聽她妮妮說道：“自然不便多問。

    只聽孟雙雙續(xù)道：“后山是咱們孟家苗的禁地，因為從后山進去三里多路，有一座插天高峰，咱們叫它天龍山，有一條大瀑布，是寒衣的發(fā)源地，那是一座金山，起初只是由那條大瀑布沖出許多金沙，流入寒衣溪，太陽一照，溪底金光閃爍。隨處可見，咱門四個村子的人，只曉得圖現(xiàn)成，把溪水分段閘住，大家在溪里淘金沙。”她說的只是淘金沙，和竹箭絲毫扯不上關(guān)系，但石中英不好打岔，只得耐心聽著。

    孟雙雙話越說越輕，輕到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直到我祖母當(dāng)了耐德，她嫁的是漢人，又懂得一口漢語，聘來兩個識礦苗的漢人，開了一條隧道，深入山腹，開掘金礦，那隧道穿通山腹，據(jù)說里面還筑了許多巖洞，貯存著很多很多黃金。現(xiàn)在再說這支竹箭，叫做”鬼母箭“，一共有十二支，原是咱們鬼母教祭神用的，由歷代鬼母耐德傳下來至高無上的信物，我祖母把后山天龍山劃為禁地，就以”鬼母箭“為出入隧道的令箭?！?/br>
    “直到七年前，有人在深夜里，手持”鬼母箭“，率領(lǐng)許多人到里面搬走了許多金子，今年三月里，又有人重施故技，又搬走了許多金子，我娘自然大為憤怒，率同四村的人，四外，就在九里龍人口，抓到了一個漢人，這人武功極高，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趕到，還擒不下他呢?！笨跉庖活D，又道：“聽娘說，咱們遲早要去找”護劍會“算帳?！?/br>
    石中英道：“他自己沒說是”護劍會“的人，你們怎能斷定他的”護劍會“

    的人呢？“

    孟雙雙道：“從他身上搜到了”護劍會“的標(biāo)記，這還會錯？聽信天公說”護劍會“本會就是一群江湖上的敗類組織成的，到處搶劫擄掠，無惡不作，只是他們組織嚴密，江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出門的首領(lǐng)是誰？巢xue在那里？否則娘早就找他們?nèi)チ恕！?/br>
    石中英問道：“護劍會的標(biāo)記，是怎樣的？”

    孟雙雙道：“那是用布繡的一把劍，中間有一個”護“字?！?/br>
    石中英心中暗暗納罕，護劍會的標(biāo)記，自己何以從未聽藍老前輩說過呢？這就問道：“你們把他囚在那里？”

    孟雙雙道：“就在后山頂上的鬼母廟里?！痹捖暢隹?，忽然目光一轉(zhuǎn)，問道：“怎么？你要去看他么？”

    石中英道：“我想去問問他?！?/br>
    孟雙雙失色道：“那不成啊，鬼母廟是咱們的禁地，外人是不準(zhǔn)進去的?！?/br>
    她怕石中英誤會，接著解釋道：“就是咱們孟家苗，除了祭神的時候，四個村子里的族長，可以進去之外，男人都不能進去，那是咱們族里最大的禁忌?！?/br>
    石中英奇道：“那么被你們抓來，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

    孟雙雙道：“他是我們族里的仇人，觸件了神，才囚在那里的?！彼鋈粏枺孟裣肫鹨患裁词聛?，口中低“啊”一聲道：“白哥哥，護劍會拿了我們的竹箭，又劫待了許多人，這事要不要告訴娘去？”

    石中英沉吟了下，才道：“自從七年前家父失蹤之后，就有賊人假冒家父，如今又有多位老前輩被擄，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而且你們支鬼母箭失竊，恰好也在七年之前，這次幾位老前輩失蹤，又在我妹子房中，發(fā)現(xiàn)了這支竹箭，因此我覺得此事決非巧合，也許是賊黨竊取了你們大批黃金，作為他們到中原武林去活動的經(jīng)費……”

    孟雙雙氣鼓鼓的道：“白哥哥說得對極了，賊人偷了我們的金子，有了本錢，才成立護劍會的?！?/br>
    石中英續(xù)道：“竊取令堂的鬼母箭，和把大批金子運出去，賊人縱然計劃周詳，若無內(nèi)好接應(yīng)，外人決難辦得到，我想先暗中調(diào)查一下，等到有了眉目，再告訴令堂不遲?！?/br>
    孟雙雙點點頭道：“我都聽你的?！迸庀?，她一顆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上了。說話之間，只聽一陣腳步聲，及門而止，接著叫阿木婆的老苗婦，手中端著一盞茗碗走入，朝孟雙雙嘰叫咕咕的說了幾句，把茗碗放于小幾之上。

    孟雙雙道：“阿木婆說，是我娘關(guān)照她的，漢人都喜歡喝茶，這茶葉是特地跟貨郎賣來的，你喝一口看看，好不好?！?/br>
    石中英連忙朝那阿木婆拱手，說了旬：“謝謝?！卑⒛酒胚种豢诮裹S的牙齒，轉(zhuǎn)身退了出去，朝他笑笑。苗人只要上了年紀(jì)，衰老的很快，這老婆子笑的時候，就有凡分詭異。

    孟雙雙道：“白哥哥，你喝茶呀?！?/br>
    石中英伸手打開茗碗，輕輕吹開浮在上面的茶梗，喝了一口，茶葉居然還不錯，是洞庭的碧螺春，喝在口里，滿口清香，只是在清香之中，隱隱有些腥味。

    這山難怪，苗人燒的開水咯，也許她燒水的鍋子沒洗干凈。石中英喝了一口，就把茗碗放下。

    孟雙雙瞟著他問道：“怎么？是不是茶葉不好？”

    石中英道：“不是，這茶葉很好，是一等的碧螺春?！?/br>
    孟雙雙道：“那你怎么不喝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喝茶又叫品茶，要慢慢品嘗的，一口氣喝下去，豈不成牛飲了么？”

    孟雙雙望著他，嫣然笑道：“原來你們漢人，連喝茶都有這許多規(guī)矩?！?/br>
    晚餐，依然十分豐盛。邀來的陪客是宋，蔡，三村的族長，他們都已知道石中英昨晚和孟公主“跳月”之小，紛紛舉著牛角向石中英和孟雙雙敬酒。賓主之間，一片歡愉。石中英當(dāng)然喝了很多酒，如果人不醉，怎會叫“放醉”？

    孟雙雙適時輕輕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輕聲道：“我們可以走啦?！边@一個月，天天晚上，都有“放醉”盛會，她找到了這樣一個情郎，豈肯放過？她拉著石中英的手，雙雙離座，喜孜孜的道：“娘，我們要走啦?！?/br>
    耐德看了兩人一眼，含笑點頭道，“時間不早了，你們?nèi)ネ姘??！?/br>
    石中英臉上不禁一紅，早被孟雙雙拉著他就走，口中叫道：“白哥哥，我們快走吧?！币魂囷L(fēng)般往外跑去。

    天色才暗沒有多久，孟家黎的苗人，差不多全已入了睡鄉(xiāng)，到處都是黑越越的，沒有燈光。只有一輪皎潔的月光，已從東山緩緩的升起。石中英和孟雙雙，儷影雙雙，踏著月光，走到后山那棵大樹下。孟雙雙彎下腰去，在一塊大石上吹去塵土，伸手怕了拍道：“白哥哥，咱們這里坐。”石中英依言坐下。

    孟雙雙和他并問坐下，偏著頭，隊低的問道：“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廟去么？”

    石中英道：“我想到天龍山隧道里去看看?！?/br>
    孟雙雙變色道：“你……”

    石中英道：“雙雙，你應(yīng)該相信我，我不是覬覦你們黃金來的，據(jù)我猜想，你們之里，只有天龍山隧道里面，地勢最為隱秘，外人不得進去，這是賊人最好藏身之處。除非孟家寨沒有潛伏的賊人，如有賊黨，極可能就隱藏在天龍山里面?！?/br>
    孟雙雙為難的道，“但那是禁地，出入口處，日夜都有人守護，沒有娘的令箭，不能進去?！?/br>
    石中英道：“不要緊，我門偷偷進去，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br>
    孟雙雙耽心的道：“萬一給娘知道，怎么辦呢？”

    石中英道：“不會的，里面如果沒有賊黨，我們很快就可以出來，如果發(fā)現(xiàn)隱藏著賊人，我們就趕來通知令堂不遲?！?/br>
    孟雙雙一雙清澈的大眼，望著石中英疑信參半，偏著頭道：“你真有把握，不讓守在隧道口的人發(fā)現(xiàn)？”

    石中英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

    孟雙雙點點頭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門是不是這時候就去？”

    石中英道：“自然越快越好?！?/br>
    孟雙雙神色有些緊張，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細打量了一陣，低聲道：“白哥哥，我們快走?！闭f完，拉著石中英，朝右首山腳壽去，轉(zhuǎn)過山腳，但見一道溪流，繞著山腳，往里延伸，那自然是寒衣溪了。

    兩人沿著溪邊一條崎嶇山路，往里行去。這條路東一曲，西一彎，好不怪異？

    這樣奔行了一頓飯時分，前面一座高山，矗立入云，甚是挺拔，但見一道銀色匹練，從半腰直掛而下，老遠就可聽到洪洪水聲，溪中水流，也愈見湍急。

    孟雙雙走在前面，忽然回過頭來，伸手一指，正待說話。石中英沒待她開口，口中噓了一聲，低聲道：“有人來了。”一拉孟雙雙，迅快的閃入一方巨石后面，蹲下了身子。

    孟雙雙心頭一陣狂跳，低低的道：“這時候會有什么人來呢？會不會我們的行動，給娘知道了？”

    石中英道：“你莫要出聲，目前距離還遠，看不清楚來的是什么人？”

    孟雙雙道：“他們還很遠么？”

    石中英道：“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快別說話，他們一共有三個人，晤，輕功極高，來的很快?！?/br>
    就是這兩句話工夫，但見三條人影，已如劃空流矢一般，掠過兩人隱身的大石前面，沿著溪流朝前飛奔而去。這三人身法奇快，眨眼之間，便已消失不見。

    孟雙雙仰起頭，低聲問道：“好快的身法，不知這三人是誰？白哥哥，你看清了沒有？”石中英自然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