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來了，他費力地向切斯特醫(yī)生微欠了欠身。對方溫和地笑著擺了擺手，希利安等人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您是怎么……”

“開戰(zhàn)之后，圖林和溫德爾對皇家療養(yǎng)院的醫(yī)護和病人棄之不顧，我們幫助病人轉移的過程中，得到了新月軍的幫助，所以，我們就加入了。一部分醫(yī)護人員在別處照顧病人，一部分跟隨主力去了首都，還有一部分留在了島上?！鼻兴固亟忉?。他在床邊坐下，細細查看洛華楠的臉色，問道，“您現在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沒什么，就是傷口有點疼?！甭迦A楠回答。

“肯定會疼啦！你昨天來的時候，肚子上插著一把刀，流了不少血呢！”拜昆搶著插話，聽上去有點氣呼呼的。華楠有些莫名地看著他。

“請讓我看看您的傷口?！鼻兴固攸c點頭，伸手幫助華楠解開腹部的繃帶。華楠向下察看著，傷口基本呈水平，看上去只有薄薄一條暗紅的線，也不長，似乎并不嚴重。

“應該已經開始愈合了。到底是年輕人，恢復力真驚人啊。而且您的身體底子也不錯?！鼻兴固貜乃幭渲腥〕鏊幩?，用藥棉蘸著為傷口消毒，又幫他用新的紗布包裹好，“不過，這也多得Jade先生的手法。他刺進去的位置非常周正，恰好是在膈肌下方與臟器之間極微小的空隙里，再向上或向下偏幾毫米都有可能刺破臟器，造成腔內大出血。這可真是……”

華楊聽得皺起眉頭，不忿地打斷，“他捅了我哥哥一刀，您還贊賞他？”

“啊，抱歉，不過我是純粹站在技術的角度來說的?！鼻兴固夭灰詾橐獾刂虑?，“但我想，那位先生刺這一刀，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對自己的能力也是有十足的自信吧。”

第171章

華楠若有所思地看看切斯特，微微低下頭，望著自己的傷口，手指觸摸著繃帶。華楊替他把一件外套披在肩頭。

“哥，你沒事吧？”

華楠轉頭望了望弟弟。華楊面上的憂慮清晰可見，似乎看哥哥許久緘默不語，他有些擔心。華楠搖了搖頭，向他投去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這一刀的由來，他基本沒有記憶，只有零零星星散碎的印象：清晨，霧靄重重，火焰，巨大的噪聲，充滿肺部幾欲窒息的刺鼻煙氣……所有的一切場面、聲音、人物，全都如一條被剪得支離零落又浸在水中的膠片，不連貫且扭曲交纏地融在了一起，那究竟是什么時候，在哪里，自己在做什么，腦海里幾乎都無跡可尋，他只隱約記得，一切都在搖晃，世界像陀螺一樣搖擺，像樹葉在旋風中別無選擇地旋轉。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世界是不會轉的，那一定是自己在轉，在搖擺，不知盡頭地飄蕩，直到那冰冷而透徹的疼痛刺穿身體，動蕩和混沌才戛然而止。

切斯特醫(yī)生說得對，這一刀，那個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如果自己沒有昏迷那么長時間，如果即刻、當場就能夠醒來，或許還能跟他說上一、兩句話。

想告訴他，那件他自以為已經很明白的事，其實他連一半也不明白。

“哥？”

華楠激靈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發(fā)覺自己又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掌心發(fā)了半天呆。

輕輕吐了口氣，他想起什么，又開口道：“對了，切斯特醫(yī)生，我還有件事想請教您。就是……依據您的判斷，我有沒有……”

相對洛華楠的欲言又止，切斯特似乎已經先一步明白他想說的話了。

“您是想問，‘嗎哪’的成癮作用？”

洛華楠仿佛一驚似的迅速抬頭，而后，輕輕頷首。

“是的，您都看出來了？果然我還是……”

“不，我是聽羅迪說的?！鼻兴固鼗卮?，“那天他帶您回來的時候，對我們描述了戰(zhàn)場上的狀況，我覺得他說的那些詭異的紅眼士兵，很像是使用了‘嗎哪’之后精神錯亂的癥狀。”

切斯特解釋說，奧維杜爾對于“嗎哪”應用于改造人的精神其實很早就開始了，圖林是這方面研究的核心人物，至于這項研究的目的雖然對外保密，但“活體兵器”的說法一直在醫(yī)生和研究者間流傳著。

而現今，政府在與新月軍開戰(zhàn)中直接投入了“新型軍隊”，則將本已半遮半掩的無花果葉徹底扯了下來，只是，疲于奔逃的民眾無人有暇去理會。

“狂暴，好斗，對疼痛失去感受力，恐懼和風險意識缺失，無針對性的攻擊行為，所有這些都符合接受‘嗎哪’實驗者的表現。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些情況，但我的確見過，施用了‘嗎哪’藥物的患者瞳孔和鞏膜變紅的情況。因為‘嗎哪’是一種石化的生物體，它對于人體的作用并不是外在參與這么簡單，更是內在的轉化，所以，在轉化的過程當中，會造成生物體一定性狀的改變。我在皇家療養(yǎng)院的時候，曾經見過負責這項研究的醫(yī)生做實驗?！?/br>
周圍發(fā)出一兩聲輕微的抽氣，想是切斯特的說明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實驗……”華楊禁不住喃喃出聲，“是用活人做么？難不成……”

他下意識地瞥了拜昆一樣，恰好同他的視線對接上了。拜昆愣了一秒，突然好像頓悟了華楊“難不成”的意思。

“你是說，醫(yī)院里當時和你同病房的那兩個孩子嗎？他們死得蹊蹺，所以你和我一起想去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話說到這里，華楠也抬起頭來，眼光從拜昆游移到華楊。他自然也明白拜昆和華楊在說什么，就是因為那次的事件，華楊和拜昆遇險，而他得到拜昆的求救信息后趕去幫助兩人，結果被阿斯塔爾一干人抓住。切斯特聽到此處也不由得沉下了面色，微微點頭。

“當時從各地到皇家療養(yǎng)院求醫(yī)的人非常多，大概有三分之一是慕‘嗎哪’之名來求治疑難雜癥的。這些人要么有皇家授權的許可，要么便要付出高昂的診費。但也有人拿不出診費，醫(yī)院上層會視情況跟病人簽訂協議?！畣崮摹⒉皇侨f能圣藥，神經元疾病進展到后期，基本就藥石罔效了，這些協議患者被判定無法治愈之后，就會從家屬那里被帶走，由負責‘嗎哪’研究的部門接收，成為研究‘樣本’?！?/br>
“標……”

“除了這樣的病人之外，‘樣本’的來源還有一個，就是療養(yǎng)院對面的‘呂底亞’孤兒院，那里收養(yǎng)的都是無根無底的孩子，療養(yǎng)院暗地里會定期到孤兒院挑選一批合適的孩子，當作實驗‘樣本’?！鼻兴固夭粨Q氣地一口氣說完，華楠從中似乎聽出了某種近似自虐的意味。

切斯特也許是想藉由陳述這些被封印的真相，達到某種救贖。畢竟，他也是皇家療養(yǎng)院的一員，親眼目睹，或者說，親身參與過這些骯臟、失卻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