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睛失神地問李猛。

“王朝月底生日，”李猛已經(jīng)習慣他永遠不看群了，“我……”

“我說夏良的生日?！绷M打斷他。

“什么鬼，”李猛眨眨眼，“你傻了？我那時候不在群里圈你了么，愚人節(jié)啊，夏良生日。”

后面李猛再說什么話，柳小滿都沒聽進耳朵里。

難以描述那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前面那么多天的自我麻木和自我逃避，全部功虧一簣。

柳小滿自虐一樣反復回想他跟夏良提分手時的畫面，每一個細節(jié)還像昨天剛發(fā)生過一樣清晰，夏良的每一分表情、語氣、對話、動作，全都放大了，映著紅紅的夕陽霞光，絲絲縷縷地在腦子里交織。

每回憶一點，心里對應著散開的就是讓他手指尖都發(fā)麻的心疼。

自責、懊悔、茫然、酸澀……心疼。

要把口鼻呼吸都掐死，戳著肺葉無法逃避的心疼。

柳小滿甚至覺得心悸，他不明白自己閉著眼挑日子都那么過分，要在夏良生日那天跟他分手。

為什么不能往后拖一天？為什么就那么……自私呢？

他在掌心被筆尖和指甲扎到鉆心的疼痛里逼自己回過神，李猛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你跟他，”柳小滿又打斷他，“說生日快樂了么？”

“說了啊，當然說了?！崩蠲鸵荒槕岩傻貟咚麅裳?，“不是吧，你不會連圈你的消息都沒看？你這個前同桌也太……”

他沖柳小滿和夏良的桌子指了指，用了個不倫不類還自覺相當滿意的成語：“人、走、茶、涼！”

上課鈴打響后，柳小滿用了很漫長的時間來讓自己集中精神。

他失敗了。

那節(jié)是郭大嗓子的課，不知道說了什么，班里“嗡”地笑起來，郭大嗓子提起來音量壓紀律：“好了別笑了哦，給點面子。”

這句話就像鑰匙，某個小小的記憶被點亮，柳小滿想起什么，手腕自己動起來，順著草稿本往前翻。

沒有。

他又在桌斗里找了半天，抽出已經(jīng)用完的上一本草稿紙，一頁頁從尾翻到頭，終于在某一頁看見了那段想找的對話。

-第一節(jié)課，給點面子

-幼稚

這是他跟夏良剛認識時，在第一節(jié)政治課上，夏良找他借第一根筆，順著郭大嗓子的發(fā)言寫下來的話。

那時候他們誰都不知道，看起來十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兩個人，后來會發(fā)展出什么樣的關(guān)系。

也想不到短短半年時間，青春能帶給他們的除了放肆與炙熱，還有多少倉皇的變動無奈。

兩人相處時更多細小的瑣事“撲簌簌”地往外跳，柳小滿借著桌上高高堆起的書的掩映，一個人在后排的角落偷偷抹了抹眼淚。

然后他拿起筆，在底下悄悄地加上一行字。

良哥，生日快樂。

第95章

高二那一年對柳小滿來說勢必是特殊的，在童年的截肢以后,他經(jīng)歷了第二次改變他成長的漫長時光。

遇見夏良、喜歡夏良、跟夏良在一起、家人變動、爺爺中風、等待蘇醒時疲憊的煎熬、接連滑坡的成績、分手、昏頭脹腦的自我麻痹、給爺爺轉(zhuǎn)院、開始康復治療……如果一個人的感情完全按照親友愛三等份來劃分,那其中兩項的兵荒馬亂,都讓他在這一年內(nèi)完整感受到了。

爺爺在病倒之前跟他說人這一輩子,經(jīng)歷什么都是有數(shù)的,該享的福，該吃的苦，都在那里，早早晚晚的事兒，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沒道理也得有。

他必須相信老天爺安排給他的苦難是有頭兒的，是把往后一生的挫折都凝聚在這一段。

不然想想以后還有經(jīng)受不完的顛倒起伏，那就真要把心氣兒都耗空了。

所以那年的五月份，爺爺去了康復醫(yī)院,柳小滿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不論個人心事還是家庭劇變，最痛苦難熬的部分終于緩緩平息、生活節(jié)奏漸漸回歸正軌時,“小滿”到來的那一天,柳小滿給自己許下的生日愿望，是就這樣吧。

他不圖一切往更好的方向發(fā)展，不敢期待了，就這樣平緩前進,不要再有變故就行。

許完以后想想,他還是帶了點兒私心，又加了三條。

希望爺爺更好。

夏良更好。

即將上考場的揚揚哥穩(wěn)定發(fā)揮，考出好分數(shù),考上好學校。

他對生日其實沒什么概念，常年跟著爺爺一起生活，受老人家的影響，不到逢整逢五不大過。

大過也就是爺爺多炒兩個菜，爺孫兩個飯桌上說兩句話，就那么地了。

所以那天他從康復醫(yī)院看完爺爺回來，看見梅姨擺在桌上的小蛋糕，真的挺驚訝的。

“你爸前幾天就跟我說了，今天小滿，是小滿生日?！泵芬滔矚庋笱蟮赝X袋上扣生日帽子，“過了今天就十八了?！?/br>
帽子是買蛋糕送的，塑料紙，卡不穩(wěn)當，柳小滿用手扶了扶，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謝謝梅姨?！彼麑γ芬陶f，看一眼柳勇，還是覺得張不開嘴，只好點了下頭。

“吃飯吧，”幸好柳勇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把莫名興奮亂跑亂叫的燦燦架上餐桌，“吃飯?！?/br>
這還是他們一“家”四口第一次正經(jīng)坐在一起吃飯。

生日歌吹蠟燭許愿這些流程都省略了，雖然梅姨一直帶著燦燦渲染氣氛，柳小滿還是有點兒不自在，像是被幾個半生不熟的人圍住了，淡淡的尷尬。

但心里還是暖了一把。

飯后他幫著收拾碗筷，梅姨趕他，不讓他沾手。

柳小滿去爺爺房間坐了一會兒，把床底的小箱子拉了出來。

“這是……什么意思？”梅姨兩手裹著洗潔精，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遞過去的戶口本。

“爺爺讓給的?！绷M把戶口本放在旁邊的灶臺上，“給燦燦上戶口，該上幼兒園了?！?/br>
梅姨愣了半天。

柳小滿沒跟她多說，把爺爺?shù)囊馑嫁D(zhuǎn)達明白，沒管她和柳勇怎么商量，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下午爺爺跟他說這些的時候他還挺難受的，倒不是難受戶口本上要加個人，反正已經(jīng)是事實了，住都住了那么久，早晚得加上。

他是難受爺爺腦子鈍了一半，很多事還是想不起來，連說話都不利索，還為他cao心著以后的安排。

“以后，我，不在了，你……們，就，是，一家，子。”爺爺拽著被角一字一頓地對他說，努力想把吐字咬清楚，“他們對，你，還，還……”

“對我挺好的?！绷M用柔和的語氣把話接過去。

爺爺點點頭，他現(xiàn)在能做出的表情很有限，但是柳小滿能看出他眼神里的空無和煩悶：“哪天等我，死，了，少一個，累，贅，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