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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中。他愛陸清遠。心甘情愿。然而,僅此而已。七月七。陸清遠先醒過來,如往常一樣。他總是在沈孟莊睡著后才偷偷進殿抱著人入睡,在沈孟莊醒來前先一步離開。今日,陸清遠醒來時發(fā)現(xiàn)沈孟莊的手搭在他身后,確切說,是一種摟抱的姿勢。呼吸瞬間漏了一拍,他既忐忑又欣喜,如初墜愛河的少年一般。他怔怔地看著身下熟睡的沈孟莊,眼里閃著期待的光,嘴角掩不住笑意。伸手輕輕擦拭沈孟莊眼角的淚痕,俯身親了親額頭,陸清遠輕聲道:“我知道你會想起我的,我知道你是愛我的。今天有些事情,等我處理完了再來找你,等我。”說完他再不舍地親了親沈孟莊的臉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起身離開。殿外烏云密布,驟雨初歇。沈孟莊緩緩睜開眼,渾身被大山壓著似的,抓著床沿掙扎著起身。與往日不同,沈孟莊今日換上了蒼玄派的道袍。依舊素凈整潔,廣袖拂云,桃花暗紋灼灼其華。沈孟莊鄭重地挽了發(fā)髻,撿回他最喜歡的那根發(fā)帶綁了綁,末端還紋了兩瓣桃之夭夭。他依舊長身玉立,依舊溫潤如玉,仍是當年巍峨若玉山將傾、肅肅如松下風的儒雅模樣,爽朗清舉。他是蒼玄派的大弟子,此生不忘。端看鏡中人,沈孟莊眼神深邃,緩緩起身走向案桌。拿起桌上的酒壇,蘸滿一杯。酒香馥郁,化作千千結(jié),清酒不消濃愁。沈孟莊拿起酒盞一飲而盡。一盞故山春,今日斷相思。放下酒盞,沈孟莊走向案桌后。指尖滑過安世劍,輕撫那赤色同心結(jié)劍穗。轉(zhuǎn)眼已過多年,劍鞘上都落了灰塵。沈孟莊站在安世劍前,恍惚間,想起當年師尊賜劍。當初他嶄露頭角,成為佼佼之星。軒丘對他寄予厚望,他一手栽培的大弟子,年少成名,傲視群英。昔日賜劍時,軒丘問他志在何方?春風得意的話語在耳邊回響,字字句句,點點滴滴的語氣,沈孟莊都記得格外清晰。那年少年人意氣風發(fā),一襲白衣負劍,如臨凡神祇。少年壯志凌云,揮斥方遒。“我所愿,山河無恙,四海升平。我所愿,大庇天下,死得其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故,此劍名——安世。”“小花。”沈孟莊喚來小花,神色從容。“麻煩你幫我叫一下小九好嗎?讓他去天夜壇。”小九!小花在心里大驚了一聲,沈孟莊這么喚陸清遠,兩人一定是和好了!“好!我這就去找尊上!”小花興高采烈地沖出去,這次一定沒有搞錯!從雀宮闈到天夜壇。一路上,烏云不曾消散,似乎還有一場大雨將至。眺望遠方,是無窮無盡的黑夜,是無休止的殺戮和血腥。天際隱隱閃爍著異常的光,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雨絲。涼風吹拂衣擺,廣袖盈風,發(fā)絲纏繞著發(fā)帶在身后飛舞。沈孟莊孤身走在路上,玉石鋪地,滿目蕭索。似乎每走一步,耳邊都能聽到絕望的、痛苦的哀嚎聲、哭喊聲,在求救、在抱怨、在詛咒、在唾罵。抬頭看著滿目的黑,沈孟莊心情沉重,如身體一般的沉重。若能以此殘身為暗境驅(qū)散黑夜,也算死得其所。師尊也好、青陽也好。蒼玄派也好,為暗境舍生取義的千千萬萬之人也好。永夜不止,殺業(yè)不休。即便身心俱亡,但所幸,這一路上,吾道不孤。沈孟莊拖著步伐邁上天夜祭壇,按照古梁的指示,以指凝氣,割開手腕。鮮血如泉涌,沈孟莊用血沿著祭壇畫下召喚陣。滿地猩紅,如祭壇上開膛破肚的羔羊。沈孟莊一絲不茍地盯著血陣,嘴里念念有詞:“太陰符命,三氣化生。道火以靈,九天聽此令,開!”話甫落,一聲“開”,天雷轟隆,紫電長驅(qū)劈下。血陣瞬間燃燒起大火,九天陽火破禁絕。血陣開,天火燃,沈孟莊被大火包圍,視線早已模糊,臉上都是淚痕。他不懼死亡,能以身殉道他在所不惜。只是臨死之際,他終究還是舍不得的。他又騙了陸清遠,他終究還是負了他。時至今日,他終于明白,為何世人總喜用“琴瑟和鳴”“百年好合”作為最佳祝愿。因為,這世間的常態(tài)就是,兩情相悅也難成眷侶。沈孟莊自與陸清遠相識以來,跌跌撞撞走過了十幾年。十幾年,他們相愛,他們糾纏,他們讓對方遍體鱗傷,同時也讓自己千瘡百孔。他們不停地說愛,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愛你,唯恐這點艱難的愛被根深蒂固的恨取代吞并。然而,茫茫紅塵中,愛也好,恨也罷,不過是飄渺孤鴻影。“師兄你在干什么!”陸清遠喜出望外地趕來,卻看到眼前大火吞噬的畫面。“我救你出來?!?/br>禍行劍詭譎肅殺,不停地沖擊天火,然而攻勢愈猛天火燃燒得愈旺。沈孟莊轉(zhuǎn)過身,眼前陸清遠的身影被火舌和淚光模糊。他看著陸清遠笑了起來,眼里的淚不停地涌出來,連聲音都是顫抖的。“我想起來了,我想起我們之間的種種,曾經(jīng)的現(xiàn)在的。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自己。即便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還是沒辦法……沒辦法不愛你?!?/br>他的聲音幾度哽咽,火星飛到他的衣衫上,燒出了小小的洞。陸清遠幾乎不敢呼吸,渾身也在顫抖。禍行劍一直在拼命地想要撲滅天火,然而沒有任何效果。他看著沈孟莊漸漸被大火吞噬的身影,雙眼通紅,哄著沈孟莊說道:“不要說了,我救你出來,我們回去再說好嗎?”“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很愛你。你出來好嗎?我們回去,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求你……求你,不要、不要……”沈孟莊渾身都在顫抖,身子搖搖晃晃,似乎站不穩(wěn)。他低著腦袋搖頭,眼淚滾過臉頰掉在地上,他不知是火更灼熱還是淚更guntang。他哽咽道:“沒用的,天火陣一旦開啟就無法破除,除非……我死?!?/br>腦中好像都什么東西斷了如古琴的細弦,如風箏的銀絲,如冬日里最后一捧炭火,如黑暗里最后一抹天光。陸清遠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僵在原地,張著嘴呼吸,仿佛有一只手在掐著他的脖子,他簡直要窒息而死。沈孟莊抬起頭,眼神熾熱如烈火,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