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謝衍凝視著茶幾上的一小碟糖果，始終沒敢抬眼。

他以為瞿平生今天過來是找茬的，罵一頓或是打一頓發(fā)泄，這樣好歹還能減輕一點他的負罪感。

可對方只是以長輩的身份，語重心長地提出一個請求，他哪還有那個膽量去據(jù)理力爭些什么。

況且也沒什么資格。

瞿平生輕輕撫了撫虎子的后背：“假如他和女生接觸過了，也過了而立之年，對你的感情依舊那么深刻，我也不會再去干涉他的感情生活?！?/br>
聽到這里，謝衍的心跳忽然平靜下來，他原本以為瞿平生想要生生掐斷他和瞿錚遠之間的關(guān)系，沒想到還留了幾分余地。

其實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來看，瞿平生的請求并不算過分，甚至比很多家長仁慈，也更通情達理，謝衍完全能夠理解他的苦衷。

說到底，能不能在一起還是要看他們的感情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時間和外界因素干擾的考驗。

“那你是想讓我從這里搬出去？”謝衍猜想道。

“是的?！?/br>
瞿平生不僅打算讓謝衍搬出時光里，還準備安排他出國讀書，中介那邊都聯(lián)系好了。

不過送出國這個想法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之前謝蔓提過謝衍想考警校的事情，他就托幾個朋友問了一下，之所以選擇國外的名校，是真想給謝衍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學習環(huán)境，出去拓寬下眼界。

“如果真想從事犯罪學相關(guān)的工作，也完全可以從另外的角度出發(fā)，比方研究如何預防犯罪，當心理輔導師，或者進學校當導師，這些比干刑偵省力多了，況且我聽你姐說，你有暈血癥，去國內(nèi)的警校讀書，萬一當不了警察不白白浪費時間嗎？”

瞿平生就像家長一樣，耐心細致地權(quán)衡利弊，替他的未來作規(guī)劃，

謝衍盯著桌上的水杯發(fā)呆。

他小時候愛做白日夢，還在作文里寫了，想出國讀書，沒想到有朝一日，真有一塊餡餅“哐”一下砸腦門上。

只是它砸得很不是時候。

“不出國不行嗎？”謝衍說。

“假如你愿意配合的話，小遠的未來會更順利?！宾钠缴π?，“那500萬我會替他兜底，不可能讓照片流出去，他想拍戲，我也不會攔著，反正到我退休還有的是時間，但如果你們一直這樣藕斷絲連的話，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回公司來上班?！?/br>
謝衍忽然理解為什么成年人都渴望金錢，其實他們渴望的不是那個數(shù)字，而是那個數(shù)字背后可以掌控和支配的權(quán)利。

他以前覺得瞿平生只是在生意上圓滑精明，沒想到生活上也是，更沒有想到這點精明勁有一天會用來對付自己。

瞿平生說：“小衍，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有舍有得才可能成大器。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想如果你的父母還在世，也絕不希望你在人生最重要的階段走岔路，未來想要征服星辰大海，就別在意腳下的這些泥沙?！?/br>
謝衍看著還在瞿平生大腿邊撒嬌的虎子，忽然感覺深深的疲憊和無力，四面八方的壓力一直籠罩在他左右，因為有感情支撐著，于是這些壓力都被阻擋在外。

如今這段感情都面臨倒塌的可能，他再也沒辦法置身事外。

他被無法扭轉(zhuǎn)的現(xiàn)實壓得喘不過氣。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逼到了斷崖邊的流浪者，對方一手持劍，一手又遞出誘人的點心，說是任憑他選擇。

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重新抬頭，惶恐和緊張都已蕩然無存：“那就說個期限吧，我什么時候能回來？”

瞿平生好像早有計劃似的，很快就說：“等你大學畢業(yè)就可以。”

加上高三也就五年。

謝衍說：“如果你不守信用，我隨時都會回來的?！?/br>
瞿平生笑了起來：“我們做生意的最講誠信?！?/br>
夜里有風，并不寧靜，瞿錚遠在車里呆了很久，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嚇了他一跳，一看是謝衍的，趕忙接起。

“你在車里睡著啦？”謝衍問。

瞿錚遠透過車窗望出去，謝衍的腦門不知道什么時候探出了窗外。

他嫻熟地編織了一個善意的小謊言：“我剛才在找東西，馬上就上來?！?/br>
瞿錚遠進門習慣性地摟住謝衍，正準備親一口，想到什么，去陽臺把窗簾拉上了。

“為什么要拉窗簾？”謝衍明知故問。

“低調(diào)一點，我馬上就要進組拍電影了，萬一將來大紅大紫有人扒你的料，打擾到你私生活就不好了。”

瞿錚遠抱緊他親了一口，謝衍的嘴角露出笑容，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勾住瞿錚遠的脖子回吻。

瞿錚遠這樣故作輕松的態(tài)度只讓他感覺到心疼。

客廳茶幾上多出一個透明的玻璃杯，瞿錚遠有些敏感地問是不是家里來過人。

謝衍愣了愣說：“你經(jīng)紀人來過?！?/br>
瞿錚遠緊張道：“她說什么了？”

“有人要勒索500萬?！敝x衍皺著眉，“這么大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跟我提。”

瞿錚遠揉了揉他頭發(fā)：“我怕你擔心。”

“是因為我什么忙都幫不了吧。”謝衍小聲替他補充。

“當然不是?！宾腻P遠垂眸看了他一眼，將他拉到沙發(fā)上坐下，“別這么想，我就是怕你自責才不想跟你說的?！?/br>
“可這是事實不是嗎？”謝衍傷感地垂下頭。

瞿平生走了以后他細細地回顧了和瞿錚遠相處的這一年，在生活上，自己一直在接受對方的饋贈，卻沒什么可以回報的，而在感情上，又把對方當成護身符一樣的存在，依賴著，索取著。

一次又一次地制造麻煩，卻沒能力解決問題。

“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br>
瞿錚遠預感到了什么，嚇得不輕：“你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跟我胡鬧才是給我添麻煩！”

他的這一嗓子把謝衍給吼愣了，兩人面面相覷。

當瞿錚遠注意到謝衍的眼圈泛紅時，又立刻伸手將人圈進懷里，在謝衍的后背輕輕摩挲著。

他也成功將自己那一瞬間的恐懼和不安隱藏起來。

謝衍沒有抬手抱他，瞿錚遠更用力地抱緊他。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像是漂流在大海上的孤帆，而謝衍就站在岸邊，遠遠地向他招手。

“徐念她還跟你說什么了？”瞿錚遠問。

“我想，她跟我說的，也跟你說過吧，你這個階段是上升期，不應該談……”

“我不同意?！宾腻P遠斬釘截鐵地說完，推開他，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你想都別想?！?/br>
“你會后悔的。”謝衍小聲說著。

“不會的，不就是沒戲拍么，有什么關(guān)系……”瞿錚遠輕描淡寫地說著，“我好歹還有家產(chǎn)可以繼承，又餓不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