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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暮洲嘆了口氣,才明白紀曉莉那句“沒有名字”的意義,“紀念”這輩子活得如同曇花一現(xiàn),連身份都沒來得及留就已經不在了,整個人來得兩手空空,走得也瀟灑無比,就只留下這份冊子。紀筠沒有在這份冊子上做任何批注,這也讓這本冊子顯得冷冰冰的,許暮洲沒法從上面看出一絲一毫紀筠自己的心路歷程,也一時摸不清她為什么要把這些東西整理成冊。許暮洲嘆息一聲,將文件冊扔在了床上。“咱們要不要去這家醫(yī)院調查一下當時的情況?”許暮洲說。“沒有這個必要?!眹泪f:“這本冊子里的東西已經很全面了,報告都是按時間排列的,消息都很清楚。我剛才已經看過了,‘紀念’最后進行的是保守治療,沒有手術,也沒有過多化療?!?/br>許暮洲對于這種東西的敏感度不如嚴岑,他愣了愣,下意識問道:“為什么?”在他的常識類醫(yī)學印象里,癌癥想要痊愈只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化療,另一種就是手術。他原本以為憑紀筠表現(xiàn)出的在意來看,她應該拼盡全力去救過“紀念”,但為什么什么都沒有。嚴岑已經看完了手中的照片,他將那摞照片攏起來,在膝蓋上磕整齊,回頭看著許暮洲。“‘紀念’的歲數太小了,腫瘤位置也很刁鉆,開刀或許就等于要她的命?;熞彩且粯?,她大概接受不了。”嚴岑說:“至于他們家里選擇保守治療的原因,或許除了因為確實是沒得治了,還有家庭條件太差的原因。”“不可能?!痹S暮洲一口否定,他把房產證遞給嚴岑,說道:“這棟房子原價六十八萬,紀筠是全款買的。購房期在2016年1月份,幾乎是‘紀念’剛剛去世不久就買了,加上她屋里這些軟裝硬裝,少說還要個二十來萬……你是想說她在一個月內賺了百來萬?”嚴岑沒有接那本房產證,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許暮洲。許暮洲被他看得后背發(fā)涼,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嚴岑站起身,讓開他原本坐著的那一小塊地方。紀筠的臥室中,床和衣柜占了絕大多數面積,只留了兩個一人余寬的過道用來走路,窗邊鋪了厚厚的毛毯,剛才嚴岑就是坐在床和衣柜中間翻閱資料的。他這么一起來,露出了原本被他擋在身后的一些雞零狗碎。許暮洲彎下腰,從雪白的絨毛地毯上撿起了幾張信用卡。這些信用卡無一例外都剪了一角,是已經廢棄不用了的。除了這幾張信用卡之外,靠近床頭的地方放著一只老舊手機,已經連上了電源線,正顯示充電中。許暮洲回頭看了看嚴岑,伸手按亮了手機屏幕。“這個是紀筠的曾用機?!眹泪f:“短信箱里都是還款信息,來自銀行和尾號跟你手里的這幾張都對得上,全都是透支了最大額度?!?/br>嚴岑說著,許暮洲已經打開她的手機看了,嚴岑說得沒錯,這些還款信息一直持續(xù)了好幾個月,幾乎每個月都是最低還款,而且還了之后沒多久,就會再一次花出去。這幾張信用卡的額度加起來一共也才不到兩萬塊,紀筠左填右補,幾乎一直在往外掏。這種情況持續(xù)到2016年初,紀筠才突然還上了所有的欠款,催債信息到此為止。除此之外,短信箱最頂端還有一條最新的短信。“你知道嗎,彩票中獎了?!?/br>“昨晚開獎的,一千萬?!?/br>許暮洲愣愣地看著這條短信,有點緩不過神。這條短信是單向發(fā)送出去的,對方是一個陌生號碼,沒有回音。冰冷的方塊字無法展現(xiàn)主人的情緒,許暮洲不太能想象紀筠是懷抱著什么心情打下這行字的。她的meimei或許因為沒有足夠的經濟支撐而離世,但轉過頭,她就獲得了這些東西。如果這張彩票再早那么一些,來得及時一點,哪怕明知病癥不可能治愈,紀筠大概都會拼盡全力地再試一試。短信上的時間是2015年12月30號,離“紀念”死去只過了十天。命運不但殘忍的拿走了紀筠的希望,還給了她一個天大的笑話。“看完了嗎?”嚴岑說著把手里的那沓照片遞給許暮洲,說道:“那再看看這個?!?/br>嚴岑手里那沓照片也很新。2017年跟八十年代不一樣,信息技術的普及程度很高,很少有人會在家里放這么一大沓洗出來的照片。這一摞也是一樣,大概主人把他們打印出來之后就沒有再翻動過,照片上面還存留著微黏的印刷品手感。這些照片都是紀筠和一個孩子之間的合照,背景各異,季節(jié)也不同,從醫(yī)院小小襁褓中裹著的幼小孩童開始,紀筠身邊的孩子在一張張長大,逐漸能看出漂亮清秀的眉眼。大多數照片中,紀筠和“紀念”都穿著類似的親子服,她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很好,照片里的紀筠總是笑得很開心。許暮洲看著照片上的紀筠,腦子里總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半夜時候,那個滿臉血漬,如枯骨一般了無生息的紀筠。“共情”說到底是一種變相的感同身受,許暮洲從記事起就在孤兒院,對親人沒有任何印象。他如浮萍般一個人在世上漂泊二十來年,并不能十分理解這種親人離世的痛苦。不過光從照片上來看,紀筠大概從前也是個很活潑的姑娘——她對“紀念”的到來保有希望,并且也很愛她。只可惜世事無常,上天只給了她極為短暫的快樂,就將其殘忍地收回了。直到這摞照片過半,許暮洲終于從照片中的孩子臉上看到了一點熟悉的痕跡。長大一點的“紀念”逐漸有了些容貌輪廓,她的眼睛長得跟紀筠很像,大概都遺傳自紀曉莉,是那種很溫柔的杏眼,笑起來的時候右眼的眉峰那里會有一個小小的渦。這種特征許暮洲見過——就在他們第一晚進入任務時的那個游樂場中。“……那真是‘紀念’?”許暮洲放下手中的照片,腦子有點發(fā)蒙。“大差不差?!眹泪f。“可是……”許暮洲張了張嘴:“她不是——”“死了。”嚴岑替他接了下去:“沒錯。”“這不對勁兒?!痹S暮洲拔高了聲音,不知道是在反駁嚴岑還是在試圖說服他自己:“你和我都見過游樂場的那個‘紀念’,那個孩子明顯不止一兩歲,她能獨自坐在木馬上,還已經會說話了?!?/br>“而且你之前說過,那游樂園也是個引申出來的主觀空間?!痹S暮洲的語速很快:“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哪怕看起來再荒謬,它也有發(fā)生的可能性?!眹泪驍嗨骸霸S暮洲,你已經給一切不合理的答案找到了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