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許暮洲反問道。

他瞬間想到了架在棺木下的木架，那木架雖然堅硬，但是很窄，若是想藏個人還是過于勉強了。剛才那黑衣人也是因為身形單薄，才能勉強平躺在下面的。

“你是說，那木架子里原本放得是冰？”許暮洲問。

“對，我本來早該注意到的。只是太久沒來過這種任務(wù)時代，我一時沒想起來?！眹泪瘒@了口氣，說道：“小豆丁年少不懂事，不明白生死是什么意思。撞上棺木的時候，想必是覺得棺木不如前兩日寒涼，才覺得宋雪瑤有了‘溫度’，于是想要尋求她的庇護?！?/br>
許暮洲覺得有點不可理解：“……你就是憑這個發(fā)現(xiàn)棺木下有人的？”

“一半一半?！眹泪f：“他本來也藏得很好，可惜底下的視角太過有限，我去抓小豆丁的時候，他大約以為我發(fā)現(xiàn)了他，原本克制的呼吸頻率亂了一瞬。我本來以為是我的錯覺，后來發(fā)現(xiàn)底下還有空間，就想試試看?！?/br>
嚴岑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他所有的猜測和推理都可以用“試試看”，“猜錯了也沒什么損失”來涵蓋。

但許暮洲知道，這些看似不值一提的“試試”并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而且方才交手時，我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一個腰牌?！眹泪又f道：“那是內(nèi)宮中人出入的腰牌……上面寫了個露字?！?/br>
“那人是太監(jiān)？”許暮洲皺眉問道：“道路的路？”

“露水的露。”嚴岑說著，拉過許暮洲的右手，將這個字寫在了他的掌心。

嚴岑手上還沾著溫?zé)岬难?，血漬如墨般在許暮洲掌心留下一道痕跡。

許暮洲看著掌心里的血痕，沉默下來。

“這不是個名字?！眹泪f：“我先前翻看侍寢記錄的時候見過……是后宮一位貴妃的封號?！?/br>
“什么破封號?！痹S暮洲吐槽完了，才看向嚴岑，語氣不善地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剛才那個太監(jiān)應(yīng)該是貴妃的身邊人？”

“對，而且我在想，他藏在宋雪瑤的靈堂中究竟要做什么。”嚴岑指了指許暮洲懷里的小豆丁，說道：“人的任何行為都有原因——這小東西藏在這里是因為舍不得母親，那貴妃的手下留在靈堂，又是為了什么？”

許暮洲一點即透，皺著眉說：“……你覺得貴妃跟宋雪瑤的死有關(guān)?！?/br>
嚴岑沒說是或者不是，他理了理許暮洲方才跑亂的衣領(lǐng)，示意他跟自己往回走。

“在后宮里，只要有利益紛爭的，都有可能是殺害宋雪瑤的兇手?！眹泪f：“除了涉及家族關(guān)系或者站隊利益的情況，最直接的嫌疑人就是這些身處高位，家世顯赫的女人……因為宋雪瑤一旦死了，皇后的位置空懸，這些女人是最容易上位的?！?/br>
嚴岑傷在腰側(cè)，行動不太方便，所以走得很慢。許暮洲看了他一眼，也沉默地放慢了步子，跟他維持在同一速度上。

“無論這位露貴妃是不是殺害宋雪瑤的兇手，她的心腹出現(xiàn)在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眹泪f：“哪怕她沒有殺人，她想必也是知情者——退一萬步講，她至少也對宋雪瑤的死有猜想?！?/br>
嚴岑的聲音放得很輕，跟方才嚇唬小豆丁時的模樣一點也不相像。

擋在月亮前的烏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徹底散開，被光暈稀釋的月光輕輕飄落下來，在宮城中鍍上一層霜。

偌大的宮城異常安靜，除了零星幾聲鳥鳴外就只剩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

“所以呢?！痹S暮洲說：“這就是你往人家刀上撞的理由？”

許暮洲話說得不客氣，嚴岑卻并不生氣，他笑了笑，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宋雪瑤的執(zhí)念是什么？”

“拋開那些環(huán)境和性格因素，宋雪瑤不是正常死亡，那就應(yīng)該是找到真相，或者還她公正之類的?！痹S暮洲說：“現(xiàn)在只能往這個方向調(diào)查，繡球花的進度條給的模棱兩可，還不能確定具體的任務(wù)方向?！?/br>
他們先前追趕黑衣人時也才順著宮道走出去幾百米，說話間的功夫已經(jīng)回到了長秋宮的正殿。

那小皇子人不大，重量一點都不輕，許暮洲抱了他一路，手臂都酸了。

“人怎么辦？”許暮洲說：“這么小個孩子，單獨放在這不安全，找個太監(jiān)來接一下吧？”

“先放后頭吧?！眹泪f：“就之前發(fā)現(xiàn)他的地方，一會兒引個人進來找找?！?/br>
許暮洲一想也是，方才那黑衣人被嚴岑嚇跑，想必今晚是不敢再回來了。

他繞過靈堂，在屏風(fēng)后找了個不太起眼的角落，將小皇子放躺在地上。小豆丁睡得不安穩(wěn)，可憐巴巴地抓著他的衣服，一張臉皺得像個小包子，許暮洲努力了半天才解救出自己的袖子。

許暮洲一邊整理著皺巴巴的袖子，一邊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嚴岑坐在靠門邊的椅子上休息，燭火搖曳下，他腰間的傷口顯得格外明顯。

血已經(jīng)不像方才流的那樣厲害，但這身衣服已經(jīng)毀得七七八八，傷口周圍那一圈更是不能看，嚴岑隨手一抹，都能抹出一手血漬來。

嚴岑看起來不甚在意，他坐在那端詳了自己一會兒，將原本扣得死緊的腰帶松開一截，又將布料破口扯得更大了些，弄成破破爛爛的模樣。

許暮洲從地上隨手撿了一只蠟燭走上來，擱在嚴岑身邊的茶幾上。然后半跪下來，拉開嚴岑的手，借著亮光看了看他的傷。

“現(xiàn)在說吧。”許暮洲說，他的語氣很低沉，聽起來像是很累了。

許暮洲單膝跪坐在地上，仰著頭看向嚴岑，像是連起身都懶得起身。嚴岑下意識想伸手去拉他，手伸到一半才發(fā)現(xiàn)手上有血，于是退而求其次地用指節(jié)蹭了蹭他的臉。

他一向喜歡這種小動作，這是他在心中措辭的前兆。

“你既然覺得，宋雪瑤的執(zhí)念跟她的死有關(guān)，那你有沒有想過，宋雪瑤的執(zhí)念是要將兇手繩之以法呢?！眹泪瘑枴?/br>
許暮洲當(dāng)然想過這個問題，還把這個可能性放在了現(xiàn)在的猜測列表最上端。

“如果你是想把事情鬧大的話，完全沒必要?！痹S暮洲說：“暗查也是查?！?/br>
“但是暗查不能給宋雪瑤公道?！眹泪J真地說：“暮洲，你要明白這個世界跟現(xiàn)代社會的差距……這個社會的運作體系是以個人意愿為標準的?！?/br>
許暮洲一愣。

“我們當(dāng)然可以暗查，那么假如我們查到了露貴妃就是兇手，我們要怎么給宋雪瑤完成執(zhí)念？”嚴岑說：“如果直接告訴衛(wèi)文軒，他的第一反應(yīng)會是什么？”

許暮洲驟然反應(yīng)過來嚴岑的意思，后宮是后宮，外男是外男，沒有一個皇帝會愿意兩個無親無故的大男人未經(jīng)允許在他的后宮大搖大擺地查他的女人——衛(wèi)文軒找他們兩個來是要查鬧鬼事件，而不是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