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六

6

生命力頑強(qiáng)的爬山虎層層疊疊，朔風(fēng)一過，掀起一陣綠波。青黑色的磚排布若魚鱗，規(guī)律地參差交錯，矗起一幢朝南小樓。

小樓并非是豪宅獨(dú)棟，只是位置偏幽，吆喝聲和凌亂步伐聲經(jīng)過距離的重重削減傳到此間就模糊了許多。

在姚良的印象中，將當(dāng)今世道所謂的“上將”聚在一起，恐怕都能組成一支軍隊(duì)出來。

而今，但凡手下有幾個兵的，都敢自封為將。而這群“將”大多只是烏合之眾，手上有了權(quán)就開始占田修別館，三窟養(yǎng)姨娘，尋歡作樂，自甘墮落——

但嚴(yán)屹合該是不同的……

姚良跟在男人后面，垂眼想著如果有個扭著腰肢的紅唇女人來開門他就勿需留下了。

這樣的事情當(dāng)然不會發(fā)生，男人背對他走在前面，面不改色地蹭掉手上的冷汗，然后彎腰為他拿出一雙棉拖。

紅色的，姚良一瞥，是和嚴(yán)屹穿的藍(lán)色的相同款式，都是手工制作，只是風(fēng)格是市面少見的粗獷，也不知道是哪家鋪面如此獨(dú)一無二。

換鞋、進(jìn)屋、落座。明知不禮貌，但姚良還是忍不住打量起男人居住的室內(nèi)。

屋內(nèi)看起來并不大，卻布置得井井有條，看起來簡單又舒服——也能從疏少家具和生活用品看出這里明顯是單人居住。

熟悉的環(huán)境讓人放松，寬肩稍卸，小臂全是肌rou的軍官松開袖扣，挽起衣袖，詢問第一位踏入他家的人時語氣自然了許多。

“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呀，”姚良抿一口遞來的熱茶，將茶盅放在小幾上從沙發(fā)上站起，對他說，“我也去廚房幫你吧?！?/br>
“不行，”或許是拒絕太快，他話音一頓，又加了兩個解釋的字，“危險(xiǎn)?！薄拇_很危險(xiǎn)，做飯時爆出的油濺燙到姚良身上是比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還要危險(xiǎn)一百倍的事。

男人說完就長腿一邁，進(jìn)了廚房，留下姚良在原地，對著他挺拔的背影，緩緩?fù)崃送犷^。

一陣水柱清洗的嘩嘩作響后，廚房很快就傳出了油鍋沸騰的聲音，聽得重新坐回沙發(fā)的姚良捏緊了杯壁——他有嘗試過學(xué)做飯，水煮熬湯還好，炒菜的時候一將菜放入油鍋瞬間就滋滋炸響，像爆炸一樣。nongnong的青煙撲面，根本看不清油是否四濺，他因此對這個聲音簡直有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

嚴(yán)屹端著第一盤菜出來的時候，從這里直直望過去，正對上坐在沙發(fā)上的人。采光良好的房間內(nèi)，他鑲上金邊的輪廓清晰可見。

他倚靠在扶手處，左手托著下巴，側(cè)臉安靜而雪白。他的脖頸很細(xì)，腕骨小巧，從柔軟的發(fā)絲到利落的下頜，從修長筆直的雙腿到穿著丑陋拖鞋的腳都是極美好的線條。

他隨便一靠都是對他心臟的一次精準(zhǔn)狙擊，都是自內(nèi)而外的天生優(yōu)雅——和他兩個世界的優(yōu)雅。

一身油煙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捏緊了餐盤，剛出鍋的熱度燙到他悶哼一聲。

姚良正翻看一份陳年的青年報(bào)——油墨漸淺的報(bào)紙上，幾個偏難的字皆被人圈了出來，并在一旁做了字典上的注釋——就聽到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恩？做好了嗎？”他走過去，想要幫他端過菜盤。

指尖相觸，皮下的血管仿佛都能通過這一毫米的觸摸感覺到，每一滴熱血都在對他煽惑牽引……想要，第一眼就想要……

他猛地退開，把來幫忙的人嚇了一大跳。

“不用?！蹦腥藢⒈P子放下，又扯了張紙巾，指了指，迅速地轉(zhuǎn)身走了。

姚良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原來是剛剛他們碰到的時候不小心沾到他手上的油了。

待菜全部上完，攥著筷子的姚良認(rèn)真地、仔細(xì)地回想，今天確實(shí)不是除夕，也不是新年——只見方格桌布上六個圓盤上滿盛珍饌，白灼蝦、松鼠桂魚、醉雞、梅菜扣rou、素湯、釀豆腐……

色香味俱全，葷素湯全有，堪比一頓年夜團(tuán)圓飯。

飯桌上有一瞬的寂靜，一個是表面向來萬事不顯，一個是震驚于男人的廚藝和這一餐豐盛的程度。

“很好吃?！币磺械脑~語都顯得貧乏，在真正的美味面前再怎么想夸也只能說出好吃兩個字。

嚴(yán)屹動了動碗中的木筷，抬眼，正對上那雙盈盈笑意的秋水眸。

于是又不著痕跡地順下眼瞼，依舊是慢慢回答：“你喜歡...就好。”

說完，他將碗中等待良久的蝦放入了口中。

“嚓吱?！边B殼帶皮吃進(jìn)去，節(jié)肢和硬殼嚼碎劃入喉管，被磨煉得百毒不侵的喉管早已適應(yīng)，然而其粗暴的吃法卻讓對面的人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靈巧的手指將累贅的堅(jiān)硬表面分離，橘紅與白色碎rou交錯，一個剝了殼的完整蝦身被放入對面人的碗中。

“謝謝你的飯?！鄙ひ羧崛岬模裼鹈珦现?。

男人看著碗中和耳朵形狀一樣的蝦rou，喉嚨吞咽了幾下，卻干渴得不能回應(yīng)。

蝦rou被人小心翼翼放入口中，牙齒閉合，唇齒間滿是新鮮嫩滑之感。蝦的rou質(zhì)富有彈性，爆出的汁水比他嘗過的所有東西都還要香，還要甜。

☆、狗血七

7

空氣安靜得只有洗水池三十秒一次的滴答聲。

他的眉棱高峻，眼眸狹長，如果直視人的時候，應(yīng)該會很有殺氣吧。

姚良偷偷往身旁窺視一眼，如此想到。

他們坐在同一張沙發(fā)上，誰也沒說話。

在這寂滅的間歇中，他對挑起話題的把控能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某位熱情過剩的鋼琴老師教他“今天天氣很不錯，對吧？”這樣的句子也想不起來。

眼見著這樣詭異又寧靜的氣氛仿佛是要維持到天荒地老的架勢，姚良側(cè)過頭剛想開口就對上了一雙同一時間轉(zhuǎn)過來的眸子。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觀念，在知道他是刀尖舔血的人后，姚良怎么看都覺得，男人的虹膜周圍簇有一圈將眼瞳渲染得暴戾兇狠的血紅色。

而現(xiàn)在，這雙眼睛的主人向他遞來一杯茶，聲調(diào)聽起來依舊是僵僵的冷硬：“渴嗎？”

姚良中午菜吃得多，湯喝得少，因此這會兒的確也是口渴，便伸手道謝接過。

指尖相觸的時候，干燥的冬季常出現(xiàn)的靜電流在他們之間穿梭，兩人都被電得麻了一下。

男人的手很穩(wěn)，待姚良完全將茶盅接過才收回手。姚良垂眸摩挲著杯壁，是和他的指尖一樣guntang的溫度……

一時鬼迷心竅走來的位置，讓他的焦躁幾乎快壓制不住。在姚良抿了幾口茶后，嚴(yán)屹忽然站起了身，兩人的距離也隨之拉開。

“上樓看看？”他對嘴唇被茶水滋潤得水紅的人說。

實(shí)際上單身男人所居的家里樓上樓下都是一樣的單乏，但比起剛才的距離，他終于又重新獲得了短暫的呼吸空間。

他帶他走過樓上的一間間房間，在路過臥室的時候確幸匆忙離開時還有將衣柜好好拉上，不會露出滿是軍裝的內(nèi)里。

他一定很討厭吧，男人想著就落下半步，像他這樣只會打打殺殺的粗……

“誒？”被喚回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