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誰都能聽明白他們在聊什么，卻聽不清內(nèi)容的音量揣測他的性別隱私的時候，他也是這幅樣子。

盡管看不見表情，他的背影也透出不動搖的情緒——郁華就仿佛一座隔離在群山之外的孤島，包裹著自己的思想和感情，不去連接任何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窺探。

這樣的姿態(tài)讓賽羅有些火大，導(dǎo)致他坐下后還想著剛剛看的那一眼。

這種火氣不同于剛剛聽到別人議論郁華的時候，即使賽羅才摔了椅子也沒疏解。

它是由郁華帶來的，可能是因為郁華脖子上看不太清的那道疤。

或者是因為郁華的固執(zhí)。

他一直知道郁華是個固執(zhí)的人，有時候固執(zhí)的甚至有點奇怪。不管是他作為Beta，還是Omega，常常會在一些事上有賽羅難以理解的堅持——這大概也是兩種性別的郁華在賽羅印象中，唯一的共同點了。

現(xiàn)在，賽羅就不能理解郁華能對滿教室的議論無動于衷。

他一開始都沒想過郁華會回到學(xué)校。

他其實沒仔細(xì)思考過這個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和郁華之間的事，如果想明白這個，郁華回不回來都不要緊——但偶爾想到，也覺得郁華轉(zhuǎn)去其他學(xué)校的概率是很大的。

就算不轉(zhuǎn)學(xué)，也沒想過郁華會這么快就回來。

忽然換了性別當(dāng)然會承受來自周圍人的壓力，誰沒事會上趕著自找苦吃？

賽羅心煩意亂，早間第一節(jié)課的鈴聲打響，門口出現(xiàn)導(dǎo)師的身影，他才壓著從肚子里往上燒的火打開課本。

還缺一本筆記。賽羅胡亂抽了一本出來，一看到封面就知道不是慣用的那本，備用的，沒記過東西。

他煩著，懶得換，直接就打開了。

本該是全新的筆記本上卻出人意料地有著一行字，黑體，是他自己的筆跡。

賽羅微微一怔，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才想起來，這確實是他寫的。

在他和郁華剛剛公布戀愛，面對整個教室人的調(diào)侃卻沒有一絲害羞的郁華對他說的。讓戀愛新人賽羅心底發(fā)癢又不知所措，難耐悸動中記錄下的郁華對他說的第一句情話。

——“因為我不在意別人，我只在意你?！?/br>
兩節(jié)課時間過去，賽羅難得沒能在課上投入心神，二十分鐘的課間他頭一個出了教室，避開人群熱鬧到茶水間透氣。

茶水間面積不小，也沒多人會在來接飲料的時候閑聊，賽羅一個人占據(jù)了茶水間的一角，沉默地盯著機器里淺褐色的奶茶。

裝奶茶的容器是半透明的，能看見白色的浮沫晃蕩在奶茶上面。賽羅看著它們沉沉浮浮，腦子里一時想了許多，一時又什么都沒想。

時間在這種時候往往過得最快，直到賽羅察覺到自己的衣擺上傳來一點拉力才回神，他下意識先看了眼終端，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分鐘。

“你是在躲我嗎？”

竟然是郁華的聲音，賽羅動作一頓，順著拉住自己衣擺的那只手往上看。

他終于又看見了郁華的臉，近距離的，分明分開的日子不過幾天，因為太多的事和太復(fù)雜的心情，反倒有了很長久的錯覺。

郁華的頭發(fā)剪得很短，就像他在W區(qū)的時候那樣。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很清晰地展現(xiàn)在賽羅面前。至此，除了少了幾顆雀斑，這張臉和賽羅記憶里的那個Beta徹底重合，驟然變得生動起來。

賽羅用很復(fù)雜的眼神看著他，忽然不明白為什么以前的自己會因為性別就武斷這是兩個人。

明明是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身高……

“你是在躲我嗎？”因為得不到回答，郁華又問了一遍。

連聲音都是一樣的。

為什么就在兩周之前，他還需要靠白紙黑字的文件來確定這個……明顯的“真相”？

賽羅心中涌起很錯雜的情緒，他側(cè)開頭，啞聲說了一句“沒有”。

“可是你在茶水間呆了很久?！?/br>
郁華這么說，不過好像只是為了陳述事實，沒有什么特別去反駁賽羅的意思。因為他說完這句話后很快又接著道：“謝謝你?！?/br>
賽羅不得不把頭轉(zhuǎn)了回來，確認(rèn)他感謝自己的原因。

郁華抬起下巴，一對灰藍(lán)色的眼睛盯著賽羅，很認(rèn)真地說。

“謝謝你還愿意保護(hù)我?！?/br>
因為瘦得太多，所以這一雙眼睛也顯得比原來更大。細(xì)長的眼型變得有些圓，尤其是這么睜大了看過來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心軟。

賽羅和他對視，目光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jīng)把郁華從頭看到了腳。

面前站著的人有著大于Omega的骨架，體型又比Alpha纖細(xì)一些。他的身體掩在校服下，露出來的鎖骨、腳踝都有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配合著漂亮的臉，怎么看都是一個正在向大人過渡的Beta。

即使因為兩場手術(shù)而虛弱，身體線條失了力量感，他的性別也毋庸置疑，明確到……讓賽羅覺得陌生。

明明不該認(rèn)不出來的。

賽羅再一次陷入那種錯雜的情緒中，他的自我質(zhì)疑從眼神中透出來，傳遞到郁華那里。

郁華松開了賽羅的衣角，忍不住去拉他的手。

指尖的皮膚相觸，賽羅的身體一僵，肩膀同時聳了起來，應(yīng)激反應(yīng)似的，猛地?fù)]開了郁華的手。

“啪！”

清脆的一聲，兩個人都是一怔，郁華緩緩低頭，看著手背上緩慢浮起的一道紅痕。

第55章

“哥哥，既然你已經(jīng)不生郁華的氣了，為什么不和他和好呢？”

賽西爾和賽羅排排坐在飛艦里，聽他的兄長傾訴感情問題。

郁華回到了學(xué)校，并且換了個性別，這么大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賽西爾也知道。

他知道的也比別人更多。

“不是這樣，我……”

賽羅垂下頭，看著自己搭在膝蓋上的手。這是揮開郁華的那一只，腕上的情侶手鏈已經(jīng)摘下來了，空蕩蕩的。

郁華也沒有戴著，賽羅在茶水間看清了他空無一物的一對纖瘦手腕。

賽羅并不是不生氣了，只是再大的火憋在心里發(fā)不出來，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其他情緒的沖擊，此刻再拿出來談，也顯得索然無味。

況且……

今天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郁華扣上Beta這一性別絲毫沒有違和感，而實際上，除了由于賽羅所不知道的原因消失的雀斑之外，郁華的樣貌和身材與在W區(qū)見到的他的確別無二致。

郁華即使付出那樣的代價試圖把自己變成Omega，但在他矛盾的一半內(nèi)心里，大約也是希望賽羅能把他認(rèn)出來的。

然而賽羅徹底摒棄W區(qū)的那個Beta的表現(xiàn)，使得以O(shè)mega的身份和他交往的郁華，也開始恐懼起被揭穿的后果。

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