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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說久世不喜歡。久世把沙發(fā)上的新毛毯蓋得更緊了一些。貓的臉可憐兮兮地從毯子里露出來,眼睛沒精打采地半瞇著,睫毛不時因為身體的熱度而微微發(fā)顫。“……好熱?!?/br>貓喃喃道,隨后是一串不知所云的“喵喵”聲,讓久世想起牙牙學(xué)語的幼童,在病痛中不自覺地回到嬰兒時代,用不成語的音調(diào)向最親近的人求助。他規(guī)律地輕撫著貓的發(fā)頂,試圖給它一些慰藉。等貓瞇縫著眼睛又睡過去,久世起身給貓換了個冰袋,順手拿來了溫度計,準備等貓醒來再測一次貓的肛溫。貓對測肛溫這件事抵觸得不得了。最初久世一提這件事,貓立即嚇得臉色煞白,明明燒得迷迷糊糊了還在軟手軟腳地試圖逃跑。然而它在沒發(fā)燒的時候都逃不出去,現(xiàn)在更不可能輕易躲掉,很快便被久世鎮(zhèn)壓了反抗。久世也不想這么逼迫貓。但他上網(wǎng)做過功課,知道貓只能測耳溫或者肛溫,耳溫又要求專門的貓用耳溫槍。久世別無選擇。如果說久世對貓的醫(yī)學(xué)知識是一知半解,那貓就是完全沒有自知之明。見久世拿來溫度計,它一邊盡量往毛毯深處縮,一邊虛弱地叫嚷道:“不要那個……我要用嘴,或者手臂?!?/br>久世知道貓所說的“嘴”和“手臂”指的是口溫和腋溫。小臂骨折前幾天,他擔(dān)心感染,每天都測口溫,貓大概是那個時候看到,所以留了個印象。他捏住貓的后頸,不準它躲開,耐心解釋道:“你是只貓。貓不能測口溫的,怕你會咬斷溫度計?!?/br>貓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望著久世,看起來很想開口反駁。但它實在太虛弱了,喵喵地叫了兩聲,連拍掉久世的手力氣都沒有,最終只是憤憤地把頭埋進前肢之間,像鴕鳥一樣,不理會人了。那副樣子真是可憐又可愛,久世多看了幾眼,還安撫地順了順貓的背,才起身去給溫度計消毒潤滑。第一次測肛溫的陣仗最大。之后貓就沒那么抗拒了,只是每次測肛溫都一臉心如死灰。久世看得直好笑,卻也同時因為貓的不樂意而隱約生出了一些愧疚。他完全不理解貓為什么如此抗拒,就像不懂得這只貓最初為什么要逃跑一樣。好在他們現(xiàn)在講同一種語言,能夠溝通交流,不必再互相猜忌、互相誤解。久世開門見山,直接去問貓為什么不高興。而貓只是惱怒地瞪視著他:“你不知道嗎?”“嗯,不知道?!本檬览侠蠈崒嵉鼗卮?,“我是第一次養(yǎng)貓,你該吃什么、喜歡什么、生病了怎么做……全都是上網(wǎng)查來的?!?/br>久世自認真誠的回答,不知怎么,惹得貓更生氣了。貓往毛毯里一鉆,只留給久世一個后腦勺。久世瞪著那只金燦燦的腦袋,想把它掰回來接著講道理,又想起貓剛剛退燒那懨懨的樣子,最后還是由著它去休息了。對于這只貓,久世再也找不回來最開始那種“不領(lǐng)情就送走”的態(tài)度了。它陪伴了他一個月,它的柔軟、溫暖,它的驕傲、任性,蜷在久世大腿上打瞌睡的樣子,笨拙練習(xí)說話的樣子,磕磕絆絆地表達自己要求的樣子,維護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的樣子,甚至最初戒備過剩的樣子……此刻看來,這所有一切都顯得鮮活而可愛。久世有時候甚至?xí)c幸那場雪地車禍,否則他就要把這只貓送去鎮(zhèn)上、送離自己的生活了。貓當(dāng)然是一無所知。它還沉沉睡著,讓睡眠的自然機制修復(fù)高燒后的疲憊。久世把電腦搬來起居室,一邊做著開春后的采購計劃,一邊不時側(cè)頭去看貓的背影,等到察覺時,文檔里已經(jīng)列了好些寵物常用藥和清潔用品了。他甚至還在心里考慮著給貓做個貓窩。不是紙箱或者沙發(fā),貓應(yīng)該有個漂亮的窩,用好質(zhì)地的木頭搭建,堆滿柔軟的枕頭和毛毯。車庫里正好有一把鏈鋸,木頭就不知道了。久世上次動手處理這些非必要的木匠活還是三年多前的事情。那時的記憶像一面鏡子,被太長久的獨居生活積上了一層灰塵,朦朦朧朧,看不太清。唯一確定的是久世剛來時向爺爺學(xué)到的許多技能都已經(jīng)生疏,著實可悲。他于是將此事記在心里,次日特意去了車庫查看。……果然用不了了。久世給車庫深處儲物架邊的兩根圓木依次做上記號,打算等開春融雪后就拉出去棄置。這是三年半之前他在爺爺?shù)闹笇?dǎo)下親手伐下的。他本想用這些根木頭給后院做一組漂亮的木椅,為此還特意出了設(shè)計圖。后來爺爺?shù)牟∏檠杆賽夯檬罌]有心情再去處理,這些圓木便被隨意地堆積在車庫里?,F(xiàn)在已經(jīng)受潮變形了。車庫里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材料,久世兩周前就是用儲物架邊堆積的廢紙板做成紙箱,試圖取悅貓咪的,可惜貓沒領(lǐng)情。他的手指拂過儲物架上厚厚的灰塵。在貓來之前,久世一直沒什么干勁,車庫也已經(jīng)很久沒清理了,現(xiàn)在看來,還是要利用起來為好。他沿著儲物架吭哧吭哧地整理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了大量例如結(jié)塊萬能膠和一整盒生銹鐵釘之類過期工具。久世一邊清理一邊記下需要購買的替換品。等寫完后,他捏著一張長長的替換清單,感到了輕微的羞愧。他把清單折疊放進口袋里,用笤帚清理地面作為收尾。掃到中途,久世聽到了貓的聲音。“……在干什么?”貓站在房子通向車庫的側(cè)門。它剛退燒不久,神色看起來還有些萎靡,聲音也是悶悶的。久世向著它笑起來,指向角落的圓木:“想給你做個窩。”隔了大半個車庫,久世還是清楚地看到貓翻了個白眼。他好笑道:“又不想要?”“不是——”貓想要解釋,又仿佛不知從哪里開口,嘴唇徒勞地開合兩次,最后只是氣悶地喵喵亂叫了起來。久世也習(xí)慣了它詞匯受限便喵喵叫的習(xí)性,私底下認定了貓這時候是在用喵語咒罵。久世自己家教嚴格,從來不用臟字,可不知怎么,想到這只貓意氣用事、憤憤不平地賭咒喵喵叫的場景,卻并不反感,只覺得可愛。“你先別進來,地上有鐵釘?!本檬酪贿叾谪垼贿厡ふ抑ぞ?。他將笤帚靠在墻邊,正要去拿簸箕,貓已經(jīng)將載著簸箕的垃圾推車送到了他身后。久世有些吃驚,憂慮貓在滿地的木屑鐵釘里踩傷,立即低頭去查看,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貓腳上穿著鞋。說是“穿鞋”,其實久世那些舊拖鞋的尺碼實在太大,跟貓的腳完全不成比例,滑稽得好像在劃船一樣。即便如此,一只貓能有“主動穿鞋”的意識,也是相當(dāng)驚人的。久世盯著貓的腳看了半天,都忘了把木屑掃進簸箕里。貓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嘟囔道:“你看什么?”“看你?!本檬赖囊暰€轉(zhuǎn)向貓的臉。他真誠地感慨道,“作為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