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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匠5姑顾T了,陳子侑已經(jīng)鍛煉得心平氣和,拍拍肩膀招呼他下樓:“走吧,明天再聯(lián)系開鎖的,今晚先找地方住下再說?!?/br>萬竅含風(fēng)的水夜,歐陽黎突遇滅頂之災(zāi)毫無防備,運動褲套件短袖,邊走邊打寒顫,雨水打濕鬢發(fā),凍成了狗。陳子侑比他體面一點,有包有傘有外套,相當富有,于是舍己為人,傘面斜給歐陽黎大部分。公寓離學(xué)校近,網(wǎng)吧超市小吃街一條龍服務(wù),順小道走到拐彎,有一家規(guī)模小得不能再小的招待所,窮酸到招牌手寫:二十四小時熱水。前臺是老板娘本人,正百般聊賴地換電視頻道,看到兩個男的進來,遙控器啪嗒摔在地上。許是店面太不專業(yè),他倆長得又討喜,簡單問了兩句便領(lǐng)人上樓開/房。說是可以挑房,樓上一共才三間,一間住著對情侶,一間活動都困難窄得要死的單間,剩最右的雙人間,沒得挑。交錢領(lǐng)了房卡,一股霉味和浮塵撲面而來,陳子侑和歐陽黎面面相覷:“你住不住?”“你住不住?!?/br>“你住我就住?!?/br>“你住我也住?!?/br>“你還有別的去處嗎?”“……沒有了?!?/br>“那進來吧?!?/br>“……哦?!睔W陽黎不情不愿地踏進去,地板隨之‘吱呀’一聲,好像再跺幾下就能踩塌,瞬間開始想念黎離的總統(tǒng)套房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正惆悵著,另一頭陳子侑已經(jīng)迅速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苦中作樂鉆進了浴室,聲音隔棟墻從里面?zhèn)鱽碛悬c失真:“哇老歐快來!真有二十四小時熱水!牛筆哦!”這人真是——不知道見過世面太多還是太沒見過世面,歐陽黎郁悶至極反笑,遂跟著吼:“參觀完快出來吧,還有聯(lián)不上網(wǎng)的電視呢!”陳子侑進了浴室沒再出來,直接脫衣服進去洗澡,生怕店家虛假宣傳,一會把熱水停了。房間隔音效果不好,熱水和雨聲交替,兩股水流匯成一個聲音,分也分不清了。屋里的窗敞開條縫散散霉味,水和冷風(fēng)爭先恐后擠進屋子,席卷走室內(nèi)污濁的空氣,只剩下細密的冷。歐陽黎脫了半袖,剩件打底的灰土老頭衫,將窗縫關(guān)得再小些,含住煙蒂,吸入一大口潮濕的霧,享受著短暫的安逸,慢慢闔上眼。很久沒有這樣安靜過了。自從來到D市他的內(nèi)心從未安寧,疲于兵荒馬亂的遷徙,做不到、也無法真正安靜下來。陳子侑洗完見對方散漫而老道地偎在窗口,掐滅只剩了一小截的煙頭,似未盡興,抽手又拿了一根夾在指間,抽空而下至上分給他一絲眼神。說來奇怪,歐陽黎煙癮很重,卻很少在身上留下難聞的味道。與初次見面如出一轍,陳子侑伸手摁住了打火機的火口,故意學(xué)歐陽黎平常教訓(xùn)他的樣子,道貌岸然道:“小同學(xué),抽煙不好?!?/br>對方喉嚨里滑出絲笑音,毫不介意他的冒犯,撩起眼皮,輕撥開他的手,咔嚓點了火,煙霧口進鼻子出,扎實地吸入肺里,聲音苦澀發(fā)?。骸翱勺屇愦耸前伞!?/br>說罷,側(cè)身磕了磕煙灰:“之前都在臥室的陽臺抽的,今天條件不允許,我一會就掐了,你擔(dān)待一下吧?!?/br>陳子侑有些恍惚——他好像還不太習(xí)慣對方松弛下來的樣子。若即若離和一點點捉摸不透,半扇臉被煙淹沒,摻雜些許煙腔,理所應(yīng)當?shù)姆潘帘染⑵つ疫€要更吸引人一些。陳子侑一屁股坐在床沿,拍拍發(fā)潮的被褥:“你不覺得此情此景我們應(yīng)該聊點什么嗎,比如宇宙大爆炸啊,或者你怎么想到要來D市的?”“前后話題也差太多?!睔W陽黎埋頭笑了:“你倒是挺坦然。隔壁動作那么激烈,我怕我們純蓋被聊天不太合適?!?/br>閃電滑過雷聲炸響前的間隔,歐陽黎安靜地說:“而且我猜,你不會想聽的?!?/br>像微不可查的抱怨,也像隱秘的自言自語。天空彼端巨大的聲響落下后,恢復(fù)了落雨細密的節(jié)奏。陳子侑看著他,從顴骨至眉梢:“講講?”沒有別的,只說講講。陳子侑沒戴眼鏡,下垂的眼型乖且溫順,擺出傾聽者的姿態(tài)。他們認識時間太短,甚至沒到正大光明在陽臺晾內(nèi)褲的程度,歐陽黎垂眼搖搖頭:“也沒什么好講的?!?/br>他不是碰巧來D市教書的。原因并不復(fù)雜,歐陽黎曾經(jīng)在J市實驗當班主任帶過一個學(xué)生,父母離異,很內(nèi)向,在班里沒什么朋友。歐陽黎出于憐憫,挑他做地理課代表,收作業(yè)、做主題板報,鼓勵他和其它同學(xué)溝通。慢慢男孩有了起色,到他的課就聽得特別認真,甚至想舉手回答問題,下課捧著書猶豫很久,等他收拾完講臺要走了才走過來問問題。歐陽黎很驚喜,權(quán)當是他逐漸融入班級的表現(xiàn),并沒放在心上。——直到獨自撫養(yǎng)他的母親找到他辦公室,拎著男孩的日記本要找他談孩子早戀的問題。“劉mama您先別急,事情沒有您想得那么嚴重。”歐陽黎安撫家長的同時,拍拍少年肩膀讓他先坐下:“產(chǎn)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種好感并非都是負面,正確疏導(dǎo)反而可以成為動力,但首先我們得先尊重孩子隱私?!?/br>對方顯然聽不進去,急不可耐地打斷他:“我知道您是好老師,但是您看,浩承才高二,馬上要沖刺高考了,怎么能把心思放在不正經(jīng)的事情上呢!”女人扯著少年校服的衣襟用力往前推了把,歐陽黎阻止未果,眼睜睜看著少年的頭愈來愈低:“說!你是不是喜歡你們班長,還是別的女孩?!”劉浩承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嘴唇嗡動幾下:“不、不是……”歐陽黎入校以來還沒遇上這種情況,勸道:“劉mama,別為難孩子了……讓其他人看到了影響不好,這樣,以后有時間我再找他單獨談?wù)?,今天您先回去??/br>“不行,今天你當著你班主任和我的面說清楚!否則今天這事兒沒完!”劉浩承攥緊下擺,臉一陣紅一陣白,死死咬牙沒有吭聲。喉結(jié)不安地滾動,下意識向歐陽黎的方向刮了一眼。這一眼,刮去了欲蓋彌彰的遮羞布。歐陽黎恍然大悟,緊接著無地自容——或許他知道的,在很早的時候。課上高舉的手、往辦公室里探的半個身影、勇敢地和他對視、磕磕絆絆卻努力跟他對話的樣子,歐陽黎不由得渾身發(fā)冷,組織好的語言結(jié)成冰,和心臟一同緩慢下沉。他不能再說什么了。歐陽黎是理想主義者,竭盡全力要成為他人的人生導(dǎo)師——驀然驚覺,自己才是罪魁禍首。怎樣把家長送走,怎樣輾轉(zhuǎn)反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