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和朱說在輔導(dǎo)他時不夠用心：而是純粹是因前兩者于詩賦一道上，是可流照汗青的奇才，靈感和才賦本就一絕，又不似陸辭般擅歸納和專攻性教導(dǎo)。

再加上詩賦本身便是講究‘靈氣’和細膩，放在思路簡單粗暴的狄青身上，自是難以入門了。

然貢舉重詩賦，輕策論，自己當初雖僥幸中了舉，卻托了押中題以及受柳朱二人文氣熏陶的福，并不能指望狄青也有他的好運氣。

就連狄青，對自己的程度如何，一直都有個頗為清晰的了解：哪怕用最樂觀的態(tài)度進行估計，至少也得考個三五回，遇上運氣好的話，也許能險險地吊在第五甲尾巴上的程度了。

制舉固然是公認的難，應(yīng)與中舉者都寥寥無幾。

但可想而知的是，有太子的話放著，等狄青應(yīng)舉時，定是暢通之門大開：主考官為陸辭，又得太子免去最棘手的應(yīng)舉程試和閣試部分，只需通過最側(cè)重太子意見的御試……

太子就差沒挑明了說，要給予狄青制舉及第的出身作為獎賞了。

制舉遠直入武職要好的多，雖比貢舉進士要次上一等，但后者對狄青而言是希望渺茫，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下，明顯是最好的出路了。

盡管他對歷史上狄青的命運記得的并不多，但也不難猜出，在大宋這文尊武卑的大風氣下，恐怕不會有多自在。

陸辭將趙禎的信徹底念完后，又從頭到尾地重新了幾次，確定沒有遺漏的信息了，便認認真真地寫起了回信。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將一封不遜于來信厚度的回信寫好。

他先對小太子的臨場應(yīng)變、火眼金睛進行了真摯的表揚，欣然接受了小太子給他提供的留在秦州的選項，又對吐蕃一戰(zhàn)的一些有趣細節(jié)進行了講述……

唯一只在狄青的安排上，暫留下一片空白。

他雖認為這是最合適的選擇，但還是打算等狄青回來，再問問對方的看法，最后做決斷。

畢竟等過了這年，狄青虛歲也滿十五了。

不再是得凡事靠他做主安排的小兔崽子，而是個……大兔崽子了。

陸辭欣慰地想，自己虛歲十五時已赴貢舉，狄青也該有權(quán)力為自己的前途謀劃。

身為家長該做的，無非是在邊上給予意見，可不是一昧干涉了。

這么一擱置，便是整整一月。

待由曹瑋率領(lǐng)出征、聲討諸部落的五千精兵，攜累累戰(zhàn)果，意氣風發(fā)地歸來時……

陸辭一眼就看到，曹瑋身后一左一右，左邊為其一手提拔出的強力干將李超，右邊赫然是無官無職的狄青了。

哦？

他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顯然，最值得關(guān)注的地方莫過于，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被狄青占據(jù)后，周邊兵士竟都是一臉服氣。

別說曹瑋從來不是個在軍中都樂意徇私的脾氣，單是如此服眾的表現(xiàn)看來，定是狄青又有了什么不得了的亮眼戰(zhàn)績了。

……畢竟是青史垂名的人物，熠熠發(fā)光，也不出奇。

陸辭一下將事實真相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后，就放平整心態(tài)，笑吟吟地親自迎接上去。

而隔老遠就一眼捕捉到最耀眼的公祖的狄青，面對隔了整整一月未見的公祖，瞬間沒了在軍中氣定神閑、沉穩(wěn)自若的模樣。

他忙不迭地請示曹瑋。

曹瑋一臉卒不忍睹。

在外頭還跟匹狼似兇狠勇猛、孤高淡漠的驍士，怎一見那笑瞇瞇的陸狐貍，就變成只不住激動搖尾巴的狗崽子了？

就差這么幾腳路了，有必要急成這樣？

他意興闌珊地一揮手，就見高興萬分的狄青以乳燕投林之勢，策馬朝陸辭的方向直沖過去。

曹瑋撇了撇嘴。

真不知興奮個什么勁兒？

既不是爹娘，又不是自家媳婦兒。

他暗暗腹誹著，也沒眼再打量那倆人了，橫豎狄青也不是他手底下的正經(jīng)兵，索性只將余下兵丁先帶回營房，去尋陸辭匯報戰(zhàn)果。

看狄青雙目放光似地策馬狂奔而來，陸辭下意識地展開個慈愛笑容，就想拍拍他肩。

“咦？”

陸辭訝然察覺，他要拍這小貍奴的肩頭，竟然……還需要抬手了！

行吧，到底是后世聞名的狄大將軍。

陸辭玩味地將努力裝作鎮(zhèn)定的狄青打量一遍，感嘆道：“你怕不是春麥苗托生，才能見風長吧！”

狄青雖不懂‘見風長’是什么意思，卻憑直覺領(lǐng)悟出公祖是在夸贊自己，不由克制地抿唇笑。

陸辭稍微羨慕了下狄青這說長就長、眨眼就真要超過自己的個頭，又在人身上拍來拍去，確定沒傷筋動骨后，便領(lǐng)人回營泡澡。

一路被喜悅沖昏頭腦，直到渾身脫了個精光，頂著一身泥灰汗臭浸到熱湯里，才后知后覺公祖還一直盯著的狄青：“……”

他臉色驟紅。

……公祖，是又要看著他泡么？

陸辭還真沒想過要避諱這些，更不知狄青的臉已比泡在熱湯里的身體其他部位還要燒紅了。

他與狄青又閑聊幾句后，就將太子所提的制舉出路，與之詳細說了。

為免狄青太受自己意見影響，他特意將自己的看法暫時隱去不說。

只是講完之后，陸辭無奈地發(fā)現(xiàn)，狄青雖一臉認真，目光卻似凝滯，且半晌一言不發(fā)。

怕是什么都沒聽到。

陸辭好笑道：“你聽見了么？”

狄青這才回神，趕緊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陸辭當他是太累了才忍不住走神，善解人意道：“你不必急著做決定，攸關(guān)前程，你且好好想想，我過幾日再來問你?！?/br>
狄青主動問道：“公祖認為哪個好些？”

既他主動發(fā)問，陸辭才將自己的看法一一道出。

不等陸辭說完，狄青已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請公祖代青叩謝殿下隆恩?！?/br>
陸辭笑道：“你好歹多想上幾日吧？如此快做決定，未免也太草率了?！?/br>
狄青堅持道：“多謝公祖美意，只是我當真已想清楚了?！?/br>
貢舉縱是光明坦途，他卻定然將走得磕磕絆絆，無比遲緩。

待到出人頭地那天，恐怕得到猴年馬月了。

唯有投身軍旅或制舉，才能更快派上用場。

……也能早些護住身后的公祖。

第二百二十二章

與狄青商定后，陸辭又鼓勵他幾句，才離開了房舍，去尋曹瑋了。

隔著朦朧水霧，狄青定定地目送他離去的身影。

直到房門關(guān)上，完全看不見了，他才閉上眼睛，靜靜地琢磨著自己的心事。

陸辭一路直奔城墻，果真發(fā)現(xiàn)了閑不住的曹瑋。

曹瑋嘴里叼著根不知從哪兒拾來的枯草，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城門守兵拉著話，聽到陸辭來的動靜，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