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37
大區(qū)別。說到底,還是早年過于坎坷,積勞成疾,哪怕這十幾年來大為改善,底子究竟是被虧害了。不病時倒是瞧著身強(qiáng)體健,硬朗氣足,可只消病上一回,哪怕落別人身上稱不上什么絕癥,落在陸母這處,卻是洶洶如山倒,輕而易舉地就徹底掏空了那原就薄得厲害的底子。與其他束手無策的大夫相比,秦御醫(yī)能稱得上略有把握的,也只是開出更多滋補(bǔ)藥方,將陸母的壽數(shù)延長至多兩個月。只是在這期間,陸母注定要漸漸衰敗下去,到最后徹底起不來身,醒不過來……陸辭垂了垂眼,面色如常地回到娘親的臥房。剛巧這時,陸母也悠悠醒轉(zhuǎn)了。她睡得沉,對方才有御醫(yī)來過看診一事一無所知,只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就見最惦記的獨(dú)子安靜地站在門口,并未靠近,頓時安心下來,忍著高興道:“辭兒在那站了多久了?我早與你說了,不必總來看我,我可好著呢?!?/br>陸辭彎了彎眉眼,玩笑道:“前些年不曾見過娘親,現(xiàn)自得多看幾眼,將之前少看的補(bǔ)回來?!?/br>“就你會說話?!?/br>陸母佯嗔了句,由女使們攙扶著坐起身來,微抖著手接過藥碗,眉也不皺地一口氣飲完了。飲完之后,女使們嫻熟地替她輕輕拍撫著胸口,好緩下那口氣。她也閉著眼睛休息一小會兒,接著漱了漱口,沖散嘴里那股不得了的苦味后,才又側(cè)過頭來,看向還在房門處站著的陸辭,苦口勸說道:“你看,我這藥湯飲了,睡也睡足的了,你大可放心,忙正事去罷,不必老瞧著我?!?/br>陸辭點(diǎn)點(diǎn)頭,竟真爽快地離開了。陸母耐心十足地等了許久,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往房門的方向瞟。見那處始終毫無動靜,陸辭應(yīng)是真忙別的事去了,她完全放了心,強(qiáng)撐著坐起身來,小聲道:“快將我放在最底下那柜子里的拿來。”女使們無奈地對視一眼,小聲勸道:“郎主吩咐,您需——”“莫要讓他知曉?!标懩笀?jiān)定道:“快取來。”女使們制止不得,唯有依言照做。被藏在那小柜中的,是一塊花樣極精致,質(zhì)地柔軟而舒適的衣料子,已被縫制好了大半,剩下的只需再忙上數(shù)日,就能完成了。陸母心知自己的眼睛越發(fā)不好使了,身上也始終難用出勁兒來,落針時不僅得將衣料子放遠(yuǎn)一些才能看清,指間還常常顫著,極易落錯。正因她得一再小心,縫衣的進(jìn)展,才會推動得如此緩慢。就在她聚精會神地忙活時,就徹底忽略了房門處重新出現(xiàn)的身影,和漸漸走近的腳步聲。“娘親。”陸辭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在床畔的木椅上坐下:“不是說好了安心休息么?”陸母渾身一僵,不知所措地一動不動一陣,才訕訕地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我這是閑著無事……”“你若愿意,我陪你去亭子里坐坐也好,或是與你乘車去外頭街上轉(zhuǎn)轉(zhuǎn)也罷,”陸辭溫聲勸道:“做針線太耗眼睛,對身子也不好。”陸母默然片刻,卻不愿真讓陸辭拿走手中衣料。陸辭微微俯身,詢道:“娘親?”“我知辭兒所言不岔,”陸母深吸口氣,力持平靜地開了口,卻難抑嗓音中的哽咽:“只是,我這身子骨究竟如何,你縱不說,我自己難道還不知曉么?”她在最初得知這病診治不好,自己將命不久矣時,也是徹徹底底的無法接受。陸辭雖是明面上由她含辛茹苦地?fù)狃B(yǎng)長大,但自從辭兒曉事之后,真正受到照顧的人,卻是她這個做娘親的。自辭兒科考高中,名盛一時,接著一步步青云直上后,她更是給予不了一絲一毫的幫助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亂子,照顧好密州的家里,再竭盡可能地開些鋪席,為辭兒攢些家底。辭兒雖還未婚娶,但榜下有高官巨賈捉婿的說法被人津津樂道著,她常有耳聞。只是在她心里,比起讓辭兒娶一位于他前程有利的貴女、有一位勢力雄厚的岳家,她更愿看著身邊總熱熱鬧鬧、心里卻清冷得很的辭兒尋個真正心儀的姑娘,不再是看似灑脫的孑然一身。正因如此,她不愿貿(mào)然插手陸辭的婚事,只暗含期盼地等著,等著有那么一位心靈手巧、能體貼人,又得辭兒喜愛的姑娘出現(xiàn)。只是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她還未能看到美滿的那一天,這身子骨卻就先撐不住了。怎么那么快啊……她總以為自己還有很長的一段時日,卻是忘了,能有辭兒在她膝下,就已經(jīng)耗盡了這輩子的運(yùn)氣了。“你肯定沒忘,”陸母強(qiáng)忍著淚,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懷念道:“自打你小時起,每過年節(jié),我都為你縫制一身新衣,看你高高興興地穿上,這么多年來,一回不少。”哪怕家里最窮時,她拿著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diǎn)點(diǎn)余錢,也咬咬牙,堅(jiān)持要買一些能負(fù)擔(dān)得起的衣料子,給陸辭縫上一身新衣,工整漂亮地穿出去。世間不乏先敬羅衫再敬人者,若是穿得破破爛爛,總易招人恥笑。如此一來,才不會讓辭兒輕易被人瞧不起。她的辭兒啊,雖是打小沒了爹爹的疼愛,也得不到外家的幫助,不得不跟著她顛沛流離,流落到密州來。卻早早地懂了事,不僅生得極漂亮,還乖巧又討喜地會朝人笑著,幫著她忙上忙下。再到后來顯現(xiàn)出聰明厲害的本事了,更是從來不需要她cao心,還處處幫著她。“娘親待我多好,”陸辭輕輕抱住她,低聲道:“我都記得?!?/br>他怎么可能忘記呢。哪怕再寒冷的冬天,她也總能偷偷接了浣衣的零活,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做,凍得十指發(fā)紅生瘡,也還是笑著的模樣。就為了能在應(yīng)付日?;ㄤN后,再多攢點(diǎn)錢下來,給他做身好衣服,再買些好紙,好筆。別人家的孩子,因父母想著長得快,穿得都是舊衣舊鞋。只有他額外不同,總能有一身令人羨慕的漂亮新衣。倒是她的身上,永遠(yuǎn)只是灰撲撲的那一套。直到他歲數(shù)稍大些了,能為家里稍作開源了,她才偶爾給自己添上一身。陸母面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只眼皮不住顫抖著:“唯獨(dú)今回手慢了些,沒能趕上過節(jié)前給你做好,只是,只是……”說到這,她再難抑心里滿溢的痛楚。淚水不再控制地泉涌而出,她狼狽地蜷起上身,手里緊緊攥著那衣料,哆嗦著痛哭道:“無論多晚,都還是讓我做完罷!”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不論日后如何,這都會是……她能為最心疼的獨(dú)子,做的最后一身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