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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大眼,輪廓深刻,身形上卻要瘦削許多,膚色也較為蒼白,便添了幾分文弱氣質(zhì)。與身著漢服時、看著多少有些別扭的其他臣子一比,這身華麗漢袍,倒是極襯他。而意外地得了陸辭會意的那一眨的唃廝啰,則是即刻回神。——果真是個妙人。他輕笑一聲,接著移開視線,親自引使臣們?nèi)胱?,才在大馬金刀地重新落座,溫聲問詢道:“阿舅天子安否?”眾所周知的是,唃廝啰雖曾向宋廷求娶公主,然未能如愿,卻甘愿稱小他數(shù)歲的宋主趙禎為‘阿舅’,無疑是沿用了需追溯至唐時的那段密切聯(lián)姻關系。面對唃廝啰無時無刻不表示出自己有意與宋廷修好的誠懇,陸辭面上微笑和煦,不卑不亢地進行了滴水不漏的應答。在簡單寒暄過后,陸辭自袖中取出貼身攜帶的天子詔書,來到大殿中央,預要宣讀。他雖看著清瘦,身形卻很是高挑,加上一身凜凜氣勢,在一行彪偉高大的蕃臣中佇立著,卻絲毫不顯氣弱,甚至氣場上略勝一籌。唃廝啰正了正色,站起身來,鄭重地做了一揖。當他行禮完畢后,蕃臣們紛紛仿效,亦向陸辭手中詔書所代表的宋廷之主,恭恭敬敬地深揖一禮。包括晏殊在內(nèi)的其他使臣們同樣起身,心跳飛快,卻隱約意識到什么不對。他們細思時,在這段靜默的催促下,應已宣讀起詔書的陸辭,卻只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直視高坐于王座上唃廝啰,眸中是不容商榷的堅決。——他哪里會讓唃廝啰曖昧地糊弄過去?作為向大宋主動稱臣歸順的吐蕃贊普,在他將宣讀代表宋主的詔書時,唃廝啰應領群臣行拜禮,絕非僅是作揖。唃廝啰在前頭的示好,一方面是真有心示好宋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以友好而麻痹宋使臣們的警惕心,好順理成章地叫這行禮上的‘疏漏’,被默許過去。可想而知的是,只要縱了這一回,之后的唃廝啰,便可理直氣壯地以此為‘前例’,從而不再需向宋使行拜禮了。而國與從屬國之間,任何‘漏洞’,都絕非小事。見陸辭始終一動不動,唃廝啰微瞇起眼,投向風采卓然地立于堂中、坦然與他對視的對方時,已隱約帶上了幾分斜坡的凜冽殺氣。陸辭卻絲毫不懼,只淡然微笑應之。他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中安靜等待片刻,知是唃廝啰是鐵了心要‘裝傻糊弄’過去了,輕輕一哂,不疾不徐地以吐蕃語道:“素聞贊普為一代英杰,勵精勉治,取我朝官制為己用,卻不知當今天子身畔,尚有臺、諫官為耳目。御史彈劾糾錯,不挫于權豪,不畏于強御。君,至尊也;相與將,至貴也,且得諫責糾劾之?!?/br>陸辭聲音并不大,卻是清晰朗正,足夠讓殿內(nèi)大多數(shù)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只粗懂一點吐蕃語的晏殊等宋臣,是一臉茫然,不知陸辭所出驚人之語;蕃臣們則是臉色驟變,不禁屏息看向面無表情的贊普,心中為這宋臣的大膽而駭然。雖未完全挑明,但這話外音,也全然算不上‘委婉’了——陸辭分明是在指桑罵槐,道吐蕃仿宋官制,卻不設糾錯彈劾的御史官,才導致當贊普不慎‘犯錯’,‘忘了’拜禮時,也無人挺身而出,對此進行指正!這宋人臣子,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就在群臣心中忐忑,認為贊普要大發(fā)雷霆時,剛還面若寒霜的唃廝啰卻忽展顏一笑,不發(fā)一言,卻泰然行了拜禮。見贊普竟選擇妥協(xié),蕃臣們縱使驚詫,還是心照不宣地跟著行了拜禮。陸辭這才頷首垂眸,穩(wěn)聲誦讀起這份不算冗長的詔書來:“國家建德以錫其土封,進律以重其閫制,眷吾良師,實殿外藩,能體懷柔之仁,素堅恭順之節(jié)……”念誦完后,陸辭向一臉恭謹、卻絕逼沒有聽懂這篇措辭繁縟的詔書、最多懂了個大意的贊普走去,將詔書交予對方之手。至此時,唃廝啰面上神色已恢復如常,將詔書命人小心收好后,便在一群人忐忑的注視中,笑著讓宴席繼續(xù)下去了。冷凝的氣氛隨絲竹聲慢慢化解,眼看著贊普未曾動怒,倒是與陸辭含笑的談話來來去去,蕃臣們才慢慢松弛了緊繃的神經(jīng),仿佛真忘了剛剛那一切般,專注起了宴上的舒和歌舞。菜肴亦如流水般被仆從們一道道端上。顯是為迎合千里迢迢趕來的大宋使臣,菜式皆以來自中原為主,很用了一番心思。只是他們再細心,也無法分辨出各地紛雜的菜系,以至于每人桌前擺著來自各州各地的菜品,很讓晏殊等人哭笑不得。吐蕃人自是不信奉‘食不言、寢不語’的,唃廝啰對菜肴只草草用過些許,就擺在一邊不再去看,只專心尋陸辭說話。陸辭一邊應對如流,一邊有條不紊地在間隙間品嘗著眼前菜品。唃廝啰未注意到的是,話題的主動權,已被眼前宋臣給悄然奪走了。陸辭每拋出一個包袱來,讓唃廝啰忍不住回味猜想時,他便悠悠然地嘗幾口,還搭配幾口酥油茶;若是唃廝啰反應得快,他便只品嘗幾口清冽的青稞酒,優(yōu)雅應答。在外人眼里,兩邊氣氛頗佳,姿態(tài)亦由客氣的生硬,自然而然地添了幾分和緩和慵懶。連最初頗感不自在的晏殊等其他使臣,也漸漸放松下來,與一些個扯著生硬漢話的吐蕃臣子說話。青稞酒雖不烈,但兩盞下腹,還是讓陸辭瓷白的面龐上染上了淡淡的粉,透著微醺;始終不習慣穿戴漢服的唃廝啰則松了腰間金帶,一雙長腿也從正座的姿勢,要放開了些許。只是,與專注于對話內(nèi)容的唃廝啰不同,陸辭尚有閑暇分神于他更關心的另一樁事上——在以余光輕掃四周后,他分出的那一縷心神,就落在了面色不虞、與周遭顯得格格不入的瞎氈和磨氈角身上。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關于名字。因為昨天看到有讀者留言里說,吐蕃名字有些難懂,唃廝啰的兒子名字更像是亂取的一樣,所以今天特意做找了些文獻讀,現(xiàn)分享一下。首先,唃廝啰不是他的真名。之中稱:嘣廝,華言‘佛’也,‘啰’,華言‘男’也。自稱佛男,猶中國之稱天子也。”在中也明確記載:“河州人謂佛‘唃’,謂兒子‘廝啰’此名唃廝啰。他的真名按照宋史記載,為欺南陵溫篯逋。青海省文化廳的侃本先生根據(jù)藏文對這一名字進行了解釋,他認為,篯逋即贊普這一點沒有爭議?!捌勰稀睉恰?/br>